道押下写一‘印’字的理,把什么搭?难道这两日那里弄得方假印来?被人辨认出也不像。”都替代巡踟蹰,只见文书取到,批佥了,叫张继良开匣取印,只见一个印宛然在里边,将来印了。书办们已知这印如何在何知县身边,周德原是何知县送来的人,一定是他弄手脚了。次日何知县辞回,巡按留饭,道:“贤大尹好手段。”何知县道:“不敢。”便诌一个谎道:“知县未第时,寄居在本地能仁寺读书,邻房有一人举止奇秘,知县知他异人,着实加礼,一日在家,他薄晚扣门,携着一人首,道:‘在此有仇已报,有恩未酬。’问知县借银二十两酬之,知县将银饰相赠,许后有事相报。别来音信杳然。数日前忽中夜至衙,道:‘奸人谤你,代巡有意信才,我今取其印,令不得上疏,可以少解。’知县还要问个详细,只见他道:‘脱有缓急,再来相助。’已飞身去了。知县细看,果是代巡的,要送来,怕惹嫌疑不敢,昨蒙老大人委管印匣,乘便呈上。”代巡道:“有这等事,前已知无锡乡绅豪横,作令实难,虽有揭贴,本院这断不行的,贤大尹能廉介,本院还入荐剡,贤大尹只用心做官,总之不忤乡绅,便忤了士民了。”何知县谢了自回县。

陈代巡初时也疑张继良,印来到时竟疑了八分,但是心爱得他紧,不肯动他。何知县又说这一篇谎,竟丢在水里。果然复命举劾,不惟不劾何知县,又得荐。曾教官也在教职内荐了,得升博士。一县乡绅都尽惊骇,道是神钻的。若是这样官荐。那一个不该荐?这样官不劾,那一个该劾?如此作察院,也负了代巡之名。有的道:“如今去了个张门子,县中也清了好些,应是这缘故。”不多几时,只见按院批下一张呈子,是吏农周德的,道:“在院效劳,乞恩赏顶充户房吏农王勤名缺。”是个现缺,那个敢来争他的?这是陈代巡复命,要带张继良进京。张继良想道:“自为何知县进院,冷落了几时,不赚钱,如今还要寻着何知县补,若随去越清了。”故此陈代巡要带他复命。他道:“家有老母。”再三恳辞,只愿在本县效役,可以养母。陈代巡使叫房里查一个本县好缺与他,还批赏好些银两,送到扬州。陈代巡还恋恋不舍,他记挂县中赚钱,竟自回了:

计就西施应返越,谋成红线自归仙。

他一到县,做了亲,寻了大宅住下。参见了何知县,喜得不胜,感得不胜。县里这些做他羽翼的,欢喜他靠山复来,接风贺喜,奉承不暇。这些守本分的,个个攒眉。向来吏书中有几个因他入院,在这厢接脚过龙,门子有几个接脚得宠,不惟缩手,也还怕他嫉忌,知机的也就出缺告退,不识势的也便遭他陷害。先时在县还只当得个知县,凌轹一县的人,如今自到了察院去,也便是个察院了,还要凌轹知县。说道:“他这个官亏我做的,不然这时不知是降是调,赶到那里去了。”六房事,房房都是他,打官司没一个不人上央人来见他,官司也不消何知县问得,只要他接银子时怎么应承,他应承就是了。一个何知县,只在堂上坐得坐,动得动笔罢了。一年之间,就是有千万家私的到他手里,或是陷他徭役,或人来出首,一定拆个精光,留得性命也还是绝好事。县里都传他名做“拆屋斧头”、“杀人刽子”。何知县先时溺爱他,又因他救全他的官,也任着他,渐渐到后来,立紧桌横头,承应吏捧得一宗卷过来,他先指手划脚,道这该打,这该夹,这该问罪,竟没他做主,他觉不成体面。又是他每事独提,不与何知县,又不与里边主文连手,里边票拟定的,他都将来更乱。向来何知县也得两分,自此只得两石谷,两分纸,他还又来说免。更有他作弊处。凡一应保状,他将来裁去印上状格,填上告词、日子,是何知县亲标,就作准出牌,来买便行搁起,和息罚谷,自行追收,不经承发挂号,竟没处查他。何知县甚是不堪,道:“周外郎,你也等我做一做,你是这样,外观不雅,难道你不怕充军徒罪的?”他也不睬,只是胡行。何知县几次也待动手,但是一县事都被他乱做,连官不知就里,一县人都是他心腹,没一个为官做事的。那周德见他愤愤的,道:“先下手为强,莫待他薄情,反受他的祸。”挽出几个举人、生员,将他向来受赃枉法事,在守道府官处投揭。这番里边又没个张继良,没人救应,竟谪了闲散。

私情不可割,公议竟难逃。

放逐何能免,空为泽畔号。

张继良自援了两考,一溜风挈家到京,弄了些手脚,当该官办效劳,选了一个广州府新会县主簿。到家闹哄哄上了任。有的人道:“没天理,害了这许多人,却又兴得官。”他到任又去厚拱堂官,与堂官过龙。执行准事惯了,又仍旧作恶害人,靠了县尊。有一个生员家里极富,家中一个丫头病死,娘家来告,他定要扭做生员妻打死,要诈他,又把他一个丫头来拶。秀才哄起来,递了揭,三院各处去讲,百姓乘机来告发,刑厅会同查盘官问。这查盘是韶州府推官,自浙江按察司照磨升来的,正是何知县。知是张继良当日把他坏事,又揭害他的事,一一说与广州推官。两个会问时,揿定他几件实事,坐了他五百赃,问了充军,着实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