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说,明日只怕还得大大的费番唇舌。我们如今私场演官场,可就要串起这出戏来了。”说着,那位姨奶奶送过茶来;大家喝着茶,那姨奶奶便凑到褚大娘子耳边,嘁喳了几句。褚大娘子笑着,皱皱眉道:“咳,’不用哟!”邓九公道:“你们鬼鬼祟祟,又说些甚么?”褚大娘子笑着说:“不用问了。”邓九公这几日是时刻惦着十三妹,生怕她那边有个甚么岔儿,追着要问。那姨奶奶忍不住,自己说道:“今儿个他二叔和大爷,他爷儿们不都住下么?我想着他们都没个尿壶。我把你老的那个,刷出来了。你老要起夜,有我这马桶呢!你跟我一堆儿撒不好呀?”姑奶奶可只是笑,大家听了,也笑个不止。安公子忍不住,回过头去,‘把茶喷了一地。邓九公道:“很好,就是那么着,你只别来搅,耽误人家的事。”

  一时茶罢笑止。邓九公道:“如今这个人的来历,是彻底澄清的明白了。只是老弟用何等妙计,能叫她照方才说的那样叨教呢?”安老爷道:“从来只闻定计报仇,不曾见过定计报恩。然而这个人的性情,非用条妙计,断断制她不住,你我这报恩的心,也无从尽起。等我写出一个节略来,大家商议。”

  说着就提笔,一条一条的写了一大篇,便望着邓九公、褚家夫妻道:“我们此去,我不必讲,自然是从送还这张弹弓说起。



  但是第一,只愁她收了弹弓,不肯出来见我,便有话也没处说了。明日却请你爷儿三位,借桩事儿,分起先去,然后我再作恁般个行径而来。到那里,九兄,你却如此如此说,我便如此如此说,却劳动姑奶奶这般这般的暗中调度,便不愁她不出来见我了。及至看见了她,还愁交代弹弓之后,我只管问长问短,她却一副冰冷的面孔,寡言寡笑,我纵然有话,从那里说起。

  我便开口先问怎的一桩事,不愁她不还出个实在来。我听了便想作这般一个举动,她若推托,却请九兄从旁如此如此的一团和,我便得又进一步,直人后堂了。及至到了里面,我一面参灵礼拜;假如她还过礼,依然孝子一般,伏地不起,难道我好上前拉她起来和我说话不成?却得姑爷姑奶奶,一位如此的一周旋,这位再如彼的一指点,九兄又从中作个代东陪客,我就居然得高坐长谈了。坐下我开口第一句,可便是这句话。她绝不肯说到报仇原由,一定的用谈话支吾;但她一支吾,我第二句便是这句话。”安老爷说到这里,褚一官道:“说是这等说,二叔,你老也得悠着来呀! ”安老爷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恁的一激,怎生激得出她报仇的那句话来。”邓九公道:“有理,不错的,就是这等不妨。便是她有甚话说,有我从中和解着!”安老爷道:“到那时节,倒用不着和解,你但如此如此作去,她自然没话可说。但是这节关目,老兄,你可得作得象。我再如此用话一敲打,一定要叫她自己说出这句报仇的话来才罢。”邓九公道:“她始终不说也难。”安老爷道:“老兄,你要知她是好胜不过的人,怎肯被人訾着短处?有那等一句话在前头,便不容她不说了。但是说虽说了,凭怎的问她那仇人的姓名,可休想她说出来了。问来问去,不等她说,我便一口道破。”邓九公拍手道:“好! ”安老爷道:“九兄,你莫先赞好着。你须知她,又是这机警不过的人。这桩事,和



  那仇人的姓名,无一刻不横在她心头,却又万分的机密,防着泄露。忽然的被一个陌生人当面叫破,她如何不疑,难保不有一场大动作的。如此,此番却得仗你老兄和解了。”邓九公道:“便是这样,也不妨事。她虽是难缠,却不蛮作。你只看她作过的那几桩事,就是个样子了。”安老爷道:“只要成全了她,就你我吃些亏,也说不得。等过了这关,我却把她那仇人的原委说来,这却得大费一番唇舌,才平得她那口盛气。等到把这事的原委说明,就是有证有据、共闻共见的事情,难道还怕她不信,一定要去报仇不成? ”邓九公道:“是呀!到了这个场中,就算完了。”安老爷道:“完了?未必呀!只怕还有大未完在后头呢!老兄,你切莫把她平日的那番侠烈,认作她的得意,她那条肠子是凉透了,那片心是横绝了;也只为她父母这两桩大事未完,弄成这等一个游戏三昧的样子。如今,不幸母亲已是死了;再听得父仇不消报了,可防她顿生他变,这倒是一桩要紧的关头。”褚大娘子道:“不妨,那等我劝她。”老爷道:“这岂是劝得转的!你爷儿三个,只要保护得她那一时的平地风波,此后的事,都是我的责成。只消我如此如此,恁般恁般,一片说词,管取她一片雄心侠气,立地化成婉转柔肠,好叫她向那快活场中安身立命也。”

  邓九公听完,不住点头顺嘴,抚掌捻须,说道:“老弟呀!

  愚兄闯了一辈子,没服过人;今日遇见你老弟,我算孙大圣见了唐长老了。你们念书的,心里真有点子道理的!”说着,把那字纸撕成条儿,交与褚一官拿去烧了,以防泄露。安公子也便站起身乘外面去坐。只有褚大娘子只管在那里坐着,默欺出神。安老爷道孙:“姑奶奶,怎么没话?难道你舍不得你那世妹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