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他道:“你把大爷叫来。”邓九公道:“原来少爷也跟在这里。你们旗下门儿里都叫阿哥,快请,快请。”安公子在那边,早晓得了这边的消息,听见老爷叫,便带了戴勤、随缘儿过来。安老爷指了邓九公,向公子道:“这是九大爷,请安!”公子便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喜得个邓九公双手敬捧起他来,说:“老贤侄,大爷可和你谦不上来了。”又望着老爷说:“老弟,你好造化,看这样子,将来准是个八抬八座罢咧! ” .那时褚一官便用那个漆木盘儿,又端上三碗茶来。老头儿一见,又不愿意了,说:“姑爷你瞧,怎么使这家伙给二叔倒茶?露着咱们大不是敬客的礼了!有前日那个九江客人给我的那御制诗盖碗儿,说那上头是当今佛爷作的诗;还有苏州总运二府送的那个什么蔓生壶,和咱们得的那雨前春茶,你都拿出它来。”褚一官答应着,才要走,老爷忙拦说:“不用这样费事,我向来不大喝茶,我此时倒用得着一件东西,老哥哥莫笑我没出息儿,还只怕你这里未必有。”邓九公听了,怔了一怔说:“老弟,难道拿着你这样一个人,吃鸦片烟不成?”老爷道:“不是,不是,我生平别无所好,就是好喝口绍兴酒,可不知你老人家这里有这东西没有?”邓九公见问,把两只手往桌子上一按,身子往前一探,说:“怎么说,老弟你也善饮?”

  老爷道:“算不得善饮,不过没出息儿贪杯。”邓九公道:“哦,哦,哦,给我听听,也能喝个多少呢? ”老爷道:“从前年轻的时候,浑喝也不大知道什么叫醉;如今不中用了,喝过二



  三十斤也就露了酒了。”邓九公听了,乐得直跳起来,说:“幸会,幸会!有趣,有趣!再不想我今日,遇见这等一个知己!

  愚兄就喝口酒,他们大家伙子竟跟着嘈闹,又说这东西怎么犯脾湿,又是什么酒能合欢也能乱性,那里的话呢!我喝了八十年了,也没见它乱性?你看那喝醉了的,他打过自己、骂过自己吗?这都是那没出息儿的人不会喝酒造出来的谣言。”说着,便向褚一官道:“既这样,不用闹茶了。家里不是有前日得的那四个大花雕吗?今日咱们开它一坛儿,和你二叔喝。”褚一官说:“拉倒罢!老爷子,你老人家无论叫我干什么,我都去。

  独你老人家的酒,我可不敢动它,回来又是怎么晃瓢了,温毛了,我又不会喝那东西,我也不懂,我缠不清。等我找了你家的女孩儿来,你老自己告诉她罢;再者,二叔在这里,也该叫她出来见见。”邓九公说:“这话倒是,你就去。”

  原来褚大娘子,虽是那等和安老爷说了,也防她父亲的脾气靠不住,正在窗后暗听。听见如此说,便出来重新见过。因说道:“这些事,都不用老爷子操心。我才听得;老哥儿们一说就这样火热,我都预备妥当了。再说既要喝酒,必要说说话儿,这里也不是讲话的地方呢。一家人罢咧,自然该把二叔请到这里头坐去。再这天也不早了,二叔这等大远的来,难道还让他别处住去?自然留他老人家在家多住两天。你老人家要有事,只管去,家里横竖有人照应。”邓九公道:“是呀,是呀!

  得亏你提神我。”因道:“咳!老弟,一个人上了两岁数,到底不济了;我如今全靠我们姑奶奶。你就依着她住几天,我们痛痛的多喝两场。”

  安老爷听了,料这事也得大大的费一番说词,今日不得就走,便道:“如此甚好,只是打扰了! ”说着,便命家人把车子牲口打发了,行李搬进来;即同邓九公进去,先到了正房。



  原来那正房,却是褚一官夫妻住着,只见屋里也有几件硬木的木器,也有几件簇新的陈设,只是摆得不伦不类,这边桌子上,放着点子家伙吃食;那边桌子上,又堆着天平、算盘、帐本子等类。邓九公道:“他这里闹得慌,咱们到我那小屋儿里坐去。”

  便让老爷出了正房,从西院墙一个屏门过去,只见当门竖着一个彩画的影壁,过了影壁,一个大宽展院落,两棵大槐树,不差什么就遮了半个院子,也堆着点子高高矮矮、不成纹理的山石;也种着几丛疏疏密密、不合点缀的竹子;又有个不当不正的六角亭子,在西南角上。那房子是小小的五间,也都安着大玻璃。一进屋门,堂屋三间,通连东西两进间。邓九公便让安老爷在中间北床坐下,公子在靠南窗坐下。褚大娘子张罗着,倒了茶,便向邓九公道:“把咱们姨奶奶,也叫出来见见,也好帮帮我。”邓九公道:“姑奶奶罢呀!没的叫你二叔笑话。”

  褚大娘子道:“二叔很不笑话,我们也不可笑。”因说道:“二叔,你老人家不知道,我父亲只养了我一个儿,我又没个弟兄,巴不得多一个亲人,再说我父亲这个年纪了,我怎么样的服侍总有服侍不到的地方儿,所以说给他老人家弄个人。他老人家瞧了几个,都不中意,到后来瞧见这一个,因她是我们淮安人,才留下了。虽说是没怎么模样儿,绝好的一个热心肠儿,甚么叫闹心眼儿掉歪,她都不会;第一是在我父亲跟前服侍得尽心,这就是我的大造化。等我叫她来,二叔瞧瞧。”安老爷说:“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