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三个字,在桌子上一竖一书,不住的写。默然良久,忽然的把桌子一拍,喜形于色,说道:“ 得之矣,我知之矣。”因忙问公子道:“ 这姑娘可是左右鬓角儿上,有米心大笔正的两颗朱砂痣不是?”罢了,这公子实在不曾留心,只得据实答应。老爷又问道:“ 那相貌呢?”公子道:“ 说起相貌来,却是作怪,就和这新媳妇的相貌一样。不但像是个同胞姐妹,并且像是双生姊妹。”老爷说:“这又是梦话了。我又何曾看见你这新媳妇是怎生个相貌呢?”

  公子一时觉得说的忘情,扯脖子带脸臊了个绯红。老爷道:“这



  又臊什么?说呀!”公子只得勉强道:“ 此时说也说不周全,等父亲出去,看了媳妇,就明白了。大约这个是一团和气幽娴,那个是一派英风流露。”老爷听了,笑了一笑,说道:“ 文法儿也急出来了。”公子也陪着一笑。

  读者,天下第一乐事,莫如谈心,更莫如父子谈心,更莫如父子久别乍会,异地谈心,尤其莫如父子事静心安,苦尽甘来,久别乍会的异地深夜谈心。安老爷和公子,此时真真是天下父子第一乐境,正所谓“等闲难到开心处,似此开心又几回”

  了。

  公子见老人家心开色喜,就便请示:“ 父亲方才说到那十三妹,父亲说:‘得之矣,知之矣。’敢是父亲倒猜着她些来历么?”老爷道:“ 岂但猜着!此事你果然不得明白,连你母亲大约也未必想得到,只我心里却是明白如见,此时且不必谈。

  等我事毕身闲,再慢慢的说明,我自然还有个道理。”公子听如此说,便不好问,只是未免满腹狐疑。那时不但安公子怀疑,大约连读者此时也不免发闷,无如作者要作这等欲擒故纵的文章,令读者猜一猜。一时安老爷饭罢,收拾了家具,又同安公子计议了一番公事如何清结,家眷怎的位置。公子便在父亲屋里小床上另打一铺睡下,众家人也分投安置。

  次日清早,安太太便遣晋升来看老爷、公子,并叫请示:“那银子怎的个办法?早一日完了官事,也好早一日出去。”

  老爷便叫公子去告知他母亲说:“ 这事不忙在一刻,再候两三日,乌克斋总该有信来了,那时再定规。你也就去和你娘亲近亲近去。”公子才要走,晋升回道:“ 请大爷等一刻才走罢。

  方才奴才来的时候,街上正打道呢,说河台大人到码头接钦差去,已经出了衙门了,路上撞见,又得躲避。”老爷问道:“也不曾听见个信儿,忽然那里来了这等一个钦差?”晋升道:“奴



  才也是才听见说,说是一位兵部的什么吴大人,这位钦差来得严密得很,只带着两个家人,坐了一只小船儿,昨夜五更到了码头,天不亮就传码头差到船上,交下两角文书来,一角札山阳县预备轿马,一角知照河台钦差到境。这里县大爷早列码头接差去了。”安老爷心想:“ 那个什么吴大人,莫非吴侍郎出来了?他是礼部啊!此地也不曾听见有什么案,这钦差何来呢?

  断不致于用着钦差来催我的官项呀!”大家一时猜度不出。老爷道:“ 管他,横竖我是个局外人,于我无干,去瞎费这心猜他作什么?”说着,只听得县门前道府厅县,各各一起一起的过去,落后便是那河台,鸣锣喝道,前呼后拥的过去。直等过去了,公子才得回店。

  你道这位钦差是谁?原来就是那号克斋名乌明阿的乌大人。

  他在浙江差次,就接到吏部公文,得知由阁学升了兵部侍郎,把浙江的公事查办清楚,拜了摺子,正要回京复命谢恩;才由水路,走出一程,又奉到廷寄,命他到南河查办事件。这正是回程进京必由之路,他便且不行文知照,把自己的官船留在后面,同随带司员人等一起行走;自己却乔装打扮的,雇丁“一只小船,带了两个家丁,沿路私访而来。直等靠了码头,才知照地方官。把个山阳县官吓得忙着分派人打扫公馆,伺候轿马,预备下程酒饭,闹得头昏,才得办妥。只是钦差究竟为着何事而来,不能晓得,这正是首县第一桩要紧差使。为得是打听明白,好去答应上司,是个美差。他一到码头,便上手本叩安禀见。不想那钦差止于传话道乏,不曾传见。看了看船上,只得两个家人,连门包都不收,料是无处打听;费尽方法,派了个心腹能干家人,把船家暗暗的叫下来,问他端的,又许他银子。

  那船家道:“ 他雇船的时候,我只知道是伙计三个,到淮安要帐来的;一路也同我们在船头上同坐,问长问短的;一直到了



  码头,见大家出来接差,我才知道他是个官府,谁知道他作什么来的呀?”那家人听了无法,只得回复县官,把个山阳县急得搓手。

  一时大小官员都到,紧接着河台到船拜会。早见那位钦差,顶冠束带,满脸春风的迎出舱来。河台下船,只得在那小船里面,向上请了圣安。乌大人站在一旁,说了句:“圣躬甚安。”

  二人见礼坐下。河台满脸青黄不定,勉强支持着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