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张老婆儿不辞劳。

  要知女婿有半子之亲,夫妻为人伦之始,有了这样天性,才有这样人情。不然,一个根儿里想不到一个根儿里不耐烦,你叫她从那一头儿羞,那一头儿劳?这却与那等女儿娇得惯、老儿臊得惯的大不相同。

  张老一心记挂着十三妹嘱咐的,明日过芒牛山倒要早走的这句话。那天才交四更,便爬起来喂牲口装车,并催着大家起来收拾动身。又嘱咐安公子道:“姑爷你可记着十三妹姑娘的话,到跟前千万莫要怕得说不出话来。”安公子笑道:“你老人家放心,莫打量小婿还是昨日的安骥;我自从昨日受了那和尚的一番折磨,又经了十三妹姐姐的一番教化,不觉得胆粗气壮起来。况且死生有命;譬如昨日的事,可是怕得来的?今日不但性命无伤,而且姻缘成就,可见这事有天作主,万事仗皇天,怕它怎的!只是我倒不信这张小小的弹弓儿,说得来这样的中用。”张姑娘算感激定了那位姐姐,信定她的话了,见安公子如此说,恐怕他一时犹豫误事,待要和他说话,只是个没过门的媳妇,脸上未免下不来,只得搭讪着向父母说道:“爹



  妈,我这姐姐断不会说假话赚人的;况且她昨日不救我们,有什么使不得?救了我们,她更不必顾我们路上的事,不借给这张弹弓,又有什么使不得?她何必妄口说这大话?此话可信,我们断不可疑。”三人听了,齐说有理。

  张老便算清了店钱,叫店家开了店门上路。此时正是二十前后天气,后半夜月色正亮,一行人出了店门,趁着月色行了一程,远远的早望见那座芒牛山,只见黑压压的树木丛杂,烟雾弥漫,气象十分凶恶。张老道:“姑爷留神,快到了。”一句话未完,只听得山腰里吱的一声,头支响箭一直射到半空里去。读者说:“这强盗这支箭放着人不射,他为何要射在半空里?他只要使一支梅针箭,那人岂不应弦而倒?为何倒要用这头箭,他还是射鹄子呢,还是射帽子呢?读者!不然,大凡作强盗的,敢于拦路劫财了,断不是三个五个,内中有了高的,把风的,动手的,接赃的,至少也有二三十个人,岂有大家挤擦在一块儿的理?自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藏在那山坳树影之中。了望的,等到望见过往的客商到了,发一支响箭,便算个号令,大家才不约而同的下山。既作绿林大盗,便与那偷猫盗狗的不同,也断不肯悄悄儿的下来;放这支响箭,就如同告诉那行人说:‘我可来打劫来了。’不然,为什么叫作响马呢?”

  安公子一行人,正走之间,忽然听得一声箭响,箭响过处,早见一群人簇拥着三个骑马的强人,唿喇喇从半山里跑将下来,一字儿摆开,拦住去路。只听为头的那个大声吆喝,他说的却不是留下买路钱再走的那句鼓儿词;他那话只得两个字,说:“站住。”张老是心里有了底儿的,听得一声站住,便把牲口拢住,鞭子往后一掖,抄着手靠了车辕站住不动,也不答话。

  这个样儿,要说安公子果然不怕,没这情理,一则是曾经和尚那等的性命相扑,和十三妹那等的雷电交作,觉得曾经沧海难



  为水;二则也仗着十三妹的这张弹弓,是个护身符,料想无妨;三则事到其间,也无法了;只得把驴儿一拍,驮上前去。

  三个骑马的强人,正拦着路,见一个少年,身背弹弓迎来,早各各把兵器掣在手里,闭住面门。当下安公子走到跟前,在驴儿上一拱手说道:“众位好汉请了,我们正要赶路,列位拦路不放前行,却是为何?”那三个强人只认作他是个才出马的保镖的,答道:“喂,行家莫说力把话,你难道没带着眼睛,还要问却是为何,所为的要和你借几两盘缠用用。”安公子道:“列位且慢,盘缠却有几两,只是我费了万苦干辛,弄来要去救父亲性命的,因此不好奉送孙。”但是列位既出宝山,断无撒手空回的理,我这里有小小的一张弹弓,却还值得几文,这叫作‘宝剑赠与烈士’,拿去算发个利市如何?”说着,就把弹弓褪下来,递将过去。那为首的强人道:“靠你这张弹弓,又值得几何?也值文诌诌的这些话。我劝你把这些话收了,快把金银献出来,还有个佛眼相看。不然,太爷们就要动手了。”

  安公子道:“且请看看这弹弓,果然不值一笑,那时我再送金银不迟。”那为头的强人听了,把手中的竹节虎尾钢鞭伸过来,把弹弓一挑,接在手中,先觉得分量沉重;重复在月光之下,反复一看,口中大叫说:“了不得,险些儿不曾误了大事。”

  说着,掖起钢鞭,拿了弹弓,滚鞍下马。左右两个强人见了,不知是何原故,也下了马,手下的带过马去。只听为头的那强人,向安公子问道:“尊客是从青云峰十三妹姑娘那里来么?”

  安公子一听这“十三妹”三个字,是烂熟的了;这青云峰可是那里呢?况且我又本不是从青云峰来;不用管它,且答应他半句。因说道:“我正是从十三妹那里来。”强人道:“十三妹姑娘可有什么交代?”安公子道:“同她分手的时节,她道我此番载着金银行走,定从芒牛山经过,难保列位不下来借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