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凭他什么主儿,难道还好强人所难不成?便是这事,我也不妨和他去讲。”十三妹听了这话,满脸怒容,便不答话,一伸手往桌子上拿起那把雁翎宝刀来,在灯前一摆说:“就是我这把刀要问问你,这事到底是可呢,是不可?还是断断不可?”说话间,只见她单臂一扬,把刀往上一举,扑了安公子去,对准顶门往下就砍。这正是:信有云鬟称月老,何妨白刃代红丝。

  至于安公子性命如何?下回书交代。



  第十回

  玩新词匆忙失宝砚防暴客谆切付雕弓

  上回书讲的是十三妹仗义任侠,救了安龙媒、张金凤并张老夫妻二人。因见张姑娘是个聪明绝顶的佳人,安公子是个才貌无双的子弟,自己便轻轻的把一个月下老人的责任担在身上,要给他二人联成这段良缘。不想和安公子一时话不投机,惹动她一冲的性儿,恼羞成怒,还不曾红丝暗系,先弄得白刃相加。

  按这段评话的面子听起来,似乎纯是十三妹一味的少不更事,生做蛮来。却是不然,书里一路表过的这位十三妹姑娘,是天生的一个侠烈机警人,但遇着济困扶危的事,必先通盘打算一个水落石出,才肯下手,与那《西游记》上的罗刹女、《水浒传》里的顾大嫂的作事,却是大不相同。即如这桩事,十三妹原因“侠义”两个字上起见,一心要救安、张两家四口的性命,才杀了僧俗若干人;既杀了若干人,其势必得打发两家,赶紧上路逃走,才得远祸;讲到路上,一边是一个瘦弱书生,带着黄金辎重,一边是两个乡愚老者,伴着红粉娇娃,就免不了路上不撞着歹人,其势必得有人护送;讲到护送,除了自己一身之外,责无旁贷者再无一人;讲到自己护送,无论家有老母,不得分身远离;就便得分身,他两家一南一北,两路分程,不能兼顾,其势不得不把两家合成一路;讲到两家合成一路,又



  是一个孤男,一个幼女,非鸦,非凤,不好同行,更兼二人年貌相当,天生就的一双佳偶,使他当面错过,也是天地间的一桩恨事,莫若借此给她们合成这段美满良缘,不但张金凤此身得所,连她父母,也不必再计及到招赘门婿,一同跟了女儿前去,倒可图过半生安饱;如此一转移间,就打算个护送他们的法儿,也还不难。自己也就“ 救人救彻,救火救灭”,不枉费这番心力。此十三妹所以挺身出来,给安龙媒、张金凤二人执柯作伐的一番苦心孤诣也。又因她自己是个女孩儿,看看世间的女孩子,自然都是一般的尊贵,未免就把世间这些男子贬低了一层;再兼这张金凤的模样、言谈、性情、行径,都与自己相同,更存了个惺惺惜惜惺惺的意见。所以为她作个媒,心里只有张金凤的愿不愿,张老夫妻的肯不肯;那公子一边,直不曾着意,料他也断没个不愿不肯的理。谁想安公子虽是个少年后生,却生来的老成端正,一口咬定了几句圣经贤传,断不放松。这其间弄得个作媒的,在那一头儿把弓儿拉满了,在这一头儿可把钉子碰着了,自然就不能不闹到扬眉裂眦,拔刀相向起来。这是情所必至,理有固然的一段文章。读者莫认作十三妹生做蛮来,也莫怪道作者胡诌硬话。话休絮烦。

  安公子见十三妹扬刀奔了上来,哎呀一声,双手握着脖子,望门外就跑。张老婆儿是吓得浑身乱抖,不能出声。张老头见了,一步抢到屋门,双手叉住门框说:“姑娘,这可使不得,有话好讲。”嘴里只管苦劝,却又不好上前用手相拦。这个当儿,张金凤更比她父母着急,你道她为何更加着急?原来当十三妹向她私下盘问的时候,她早巳猜透十三妹要把她两路合成一家,一举三得的用意。所以一任十三妹调度,更不过问;料想安公子在十三妹跟前受恩深重,也断没个不应之理;不料安公子倒再三的推辞,她听着如坐针毡,正不知这事怎样个收束,



  只是不好开口。如今见直闹到拿刀动杖起来,即使安公子被逼无奈应了,自己已经觉得无味;倘然他始终不应这句话,这十三妹雷厉风行一般的性子,果然闹出一个大未完来,不但想不出自己这条身子何以自处,请问这是一桩什么事,成一回什么书?莫若此时趁事在成败未定之先,自己先留个地步,一则保了这没过门女婿的性命;二则全了这一厢情愿媒人的脸面;三则也占了我女孩儿家自己的身分;四则如此一行,只怕这件事倒有个十拿九稳,也未可知。想罢,她也顾不得哪叫避嫌,哪叫害羞,连忙上前把十三妹拿刀的这只右手膊,双手抱住,往下一坠,乘势跪下,叫声:“姐姐请息怒,听妹子一言告禀。”

  因说道:“姐姐,这话不是我女儿家不顾羞耻。事到其间,不说是断断不能明白的了。姐姐的初意;原是因我两家分途行走,兼顾不来,才要归作一路;归作一路,同行不便,才有这番作合。姐姐的深心,除了妹子体贴的到,不但爹妈不得明白,大约安公子也不能明白。若论安公子方才这番话,所虑也不为无理,只是我们做女孩的,被人这等当面拒绝,难消受些;在我替他算计,此对惟有早早退避,才是个自全的道理,还有何话可说?所难的是姐姐方才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