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奔西配殿来。公子站在台阶上看着卸行李,两个和尚也帮着搭那驮子,搭下来往地下一放,觉得斤两沉重,那瘦的和尚向着那秃子丢了个眼色道:“你告诉当家的一声儿,出来招呼客人。”那秃子会意,应了一声。去不多时,只见从那边随墙门儿里,走出一个胖大和尚来。那和尚生得浓眉大眼,



  赤红脸,糟鼻子,一嘴巴子硬触触的胡子,腿儿脖子上带着两三道血口子,看那样子象是抓伤的一般。他假作斯文一派,走到跟前,打着问讯说道:“施主辛苦了,这里不洁净,污辱众位罢咧。请到禅堂里歇吧。那里诸事方便,也严紧些。”公子一面答礼,回头看了看,那配殿里原来是三间通连,南北顺面两条大炕,却也实在难住,便同了那和尚往东院而来。一进门见是极宽展的一个平整院落,正北三间出廊正房,东首院墙另有个月亮门儿,望着里面象是个厨房样子。进了正房,东间有槽隔断堂屋,西间一通连。西间靠窗南炕,通天排插。堂屋正中一张方桌,两个杌子,左右靠壁两张春凳。东里间靠西壁子,一张木床,挨床靠窗两个杌子,靠东墙正中一张条桌,左右南北摆着一对小平顶柜,北面却又隔断一层,一个小门,似乎是个堆零星的地方,屋里也放着脸盆架等物。那当家的和尚,让公子堂屋正面东首坐下,自己在下相陪。这阵闹,那天就是上灯的时候儿了。那天正是八月初旬天气,一轮皓月渐渐东升,照得院子里如同白昼。接着那两个和尚把行李等件送了进来,堆在西间炕上。当家的和尚吩咐说:“那脚上的两个伙计,你们招呼吧。”两个和尚笑嘻嘻的答应着去了。只听那胖和尚高声叫了一声:“三儿点灯来。”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点了两个蜡烛来,又去给公子倒茶打脸水。门外化缘的那个老和尚,也来照料着,恭恭敬敬服侍公子。公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一时茶罢,紧接着端上菜来,四碟两碗,无非豆腐、面筋、青菜之类。那油盘里,又有两个盅子,一把酒壶。那老和尚随后又拿了一壶酒来,壶梁儿上拴着一根红头绳儿,说:“当家的,这壶是你老的,也放在桌儿上。”那和尚赔着笑,向安公子说:“施主,僧人这里是个苦地方,没甚么好吃的。就是一盅素酒,倒是咱们庙里自己浸的。”和尚说着,站起来拿公子



  那把壶满满的斟了一盅送过去。公子也连忙站起来说:“大师傅,不敢当!”和尚随后把自己的酒也斟上,端着盅儿,让公子说:“施主,请!”公子端起盅子来,虚举了一举,就放下了。让了两遍,公子总不肯沾唇。那和尚说:“酒凉了,换一换吧。”说着,站起来把那盅倒在壶内,又斟了一盅,说道:“喝一盅。僧人五荤都戒,就只喝一口素酒;这个东西冬天挡寒,夏天解疫,象走长道儿还可以解乏。喝了这二盅,我再不让了。”那和尚一面送酒,公子一面用手谦让,说:“别斟了,我是天性不饮。”抵死不曾从命。一时匆忙,手里不曾接住,一失手,连盅子带酒掉在地下,把盅子碰了个粉碎,泼了一地酒。不料这酒泼在地下,忽然间唿的一声,冒上一股火来,那和尚登时翻转面皮,说道:“呔!我将酒敬人,并无恶意。怎么你酒也泼了,把我的盅子也碎了,你这个人好不懂交情!”

  说着,伸过手来把公子的手腕拿住,往后一拧。

  公子哎哟了一声,不由得就转过脸去,口里说道:“大师父!我是失手,不要动怒!”那和尚更不答话,把他推推搡搡推到廊下,只把这只胳膊往厅柱上一绑,又把那只胳膊也拉过来,交代在一只手里携住,腾出自己那只手来,在僧衣里抽出一根麻绳来,十字八道,把公子的手捆上。只吓得那公子魂不附体,战兢兢的哀求说:“大师傅不要动怒!你看菩萨分上,怜我无知,放下我来,我喝酒就是了。”那和尚尽他哀告,总不理他,怒轰轰的走进房去,把外面大衣脱了,又拿了一根大绳出来,往公子的胸前一搭,向后抄手,绕了三四道,打了一个死扣儿。然后拧成双股,往腿下一道道的盘起来,系了个绳头。他便叫三儿拿家伙来,只见那三儿连连的答应说:“来了,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红铜旋子,盛着半旋子凉水,旋子边上搁着一把一尺来长,泼风也价似的牛耳尖刀。公子一见,吓得



  一身鸡皮疙瘩,顶门上轰的一声,只有两眼流泪、气喘声嘶的分儿,也不知要怎么哀求才好。没口子只叫:“大师父!可怜你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三个。”

  那和尚睁了两只圆彪彪的眼睛,指着公子道:“呔!小小子儿,别说闲话。你听着,我也不是你的甚么大师傅,老爷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名的赤面虎黑风大王的便是。因为看破红尘,削了头发,因见这座能仁古刹,正对着黑风岗的中峰,有些风水,故此在这里出家,作这桩慈悲勾当。象你这个样儿的,我也不知宰过多少了。今日是你的天月二德,老爷家里有一点摘不开的家务,故此不曾出去,你要哑默悄静的过去,我也不耐烦去请你来了。如今是你肥猪拱门,我看你肥猪拱门的这片孝心,怪可怜看见的,给你留个囫囵尸首,给你口药酒儿喝,叫你糊里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