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人烟,心中有些怕将起来,便说:“怎的走到这等荒僻地方来了?”

  白脸儿狼答说:“这是小道儿。那比得官塘大道呢?你老看,远远的不是有座大山岗子吗?过了那山岗子不远儿,就瞧见那二十八棵红柳树咧!”公子只得催着牲口趱向前去。行了一程,来到黑风岗的山脚下,只见白脸儿狼向傻狗使了个眼色说:“你可紧跟着些儿走,还得照应着行李和那头空骡子。我先上岗子去看,有对头来的牲口,好招呼他一声儿;不然,这等窄道儿挤到一块子,可就不好开步咧!”公子心下说:“不想这两个骡夫如此尽心,到了倒得赏他一赏。”那白脸儿狼说着,把骡子加上一鞭子,那骡子便凿着脑袋使着劲,奔上坡去,提得脖子底下那个铃铛唏啷哗啷地响。不想上了不过一箭多远,那骡子忽然窝里发炮的一闪,把那白脸儿狼从骡子上掀将下来。你道这是甚么原故?这个书虽是小说评话,却没那些说鬼说神没对证的话。原来那白脸儿狼正走之间,路旁有棵多年的干老树,那老树上半截,剩了一个梢儿活着,下半截都空了,里头住了一窝老枭。这老枭大江以南叫作“猫头鸱”,大江以北叫作“夜猫子’,深山里面,随处都有。这山里等闲无人行走,那夜猫子白日里又不出窝,忽然听得人声,只道有人掏它的窝儿来了,便横冲了出来,一翅膀正扇在那骡子的眼睛上,那骡子护疼,把脑袋一拨甩,就把骑着的人掀了下来,连那脖子底下拴的铃铛,也就掉了,落在地下。那骡子见那铃铛满地乱滚,又一眼岔,他便一踅头顺着黑风岗的山根儿跑了下去。那驮骡又是恋



  群的,一头一跑,那三头也跟了下来。白脸儿狼摔得那草帽子也丢了,幸而不曾摔重。他见四头骡子都跑下去,一咕噜爬身起来,顾不得帽子,撒开腿就赶。这赶脚的营生,本来两条腿跟着四条腿跑还赶不上,如今要一个人跟着四脚骡子跑,哪里赶得上呢?一路紧赶紧走,慢赶慢走,一直的赶至一座大庙跟前。那庙门前有个饮马槽,那骡子奔了水去;这才一个站住,都站住了。傻狗先下了牲口,拢住那骡子骂道:“不是还债的东西,等着今儿晚上宰了你吃肉。”

  安公子在牲口上定了定神下来,口里叹道:“怎么又岔出这件事来?”抬头一看,只见那庙好一座大庙,只是破败得不成个模样。山门上是“能仁古刹”四个大字,还依稀仿佛看得出来。正中山门外面,用乱砖砌着;左右两个角门,尽西头有个车门,也都关着。那东边角门墙上,却挂着一个木牌,上写:“本庙安寓过往行客”。隔墙一望,里面塔影冲霄,松声满耳,香烟冷落,殿宇荒凉。庙外有合抱不交的几株大树,挨门一棵树下,放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桌上晾着几碗茶,一个钱筐箩。树上挂着一口钟,一个老和尚在这里坐着,卖茶化缘。公子便问那老和尚道:“这里到二十八棵红柳树还有多远?”那老和尚说:“你们上二十八棵红柳树,怎的走起这条路来?你们想是从大路来的呀!你们上二十八棵红柳树,自然该从岔道口往南去才是呢。”公子一听:“这不又绕了远儿了吗?”说着,只见那白脸儿狼满头大汗的赶来了。公子问他道:“你看如今又耽搁了这半日工夫,得甚么时候才到呢?”白脸儿狼气喘吁吁的说:“不值甚么。咱们再绕上岗子去,一下岗子就快到了。”公子向西一望,见那太阳已经衔山,看看的要落下去,便指着说道:“你看这还赶得过这岗子去吗?”两个骡夫未及答言,那老和尚便说:“你们这时候还要过岗子,可不要命喝



  粥了。我告诉你们,这山上两月头里,出了一个儿山猫,前几天儿的工夫伤了两三个人了。这往前去,也没饭店人家。依我说,你们今晚且在庙里住下,明日早起再过岗子去吧。”说着,拿起钟锤子来,当当当的便把那钟敲了三下。只见左边的那座角门,哗喇一响,早走出两个和尚来。一个是个瘦长身量,生得浑身精瘦,约有三十来岁;一个是个秃子,将就材料当了和尚,也有二十来岁。一齐向公子说:“施主寻宿儿吧!庙里现成的茶饭,干净房子,住一夜,随心布施,不争你的银钱。”

  公子才点了点头,还没说出话来,那白脸儿狼忙着抢过来说:“你别搅局,我们还赶道儿呢。”那两个和尚答话道:“人家本主儿都答应了,你不答应;就是我们僧家赚个几百香火钱,也化的是十方施主的,没化你的。”不由分说,就把那驮行李的骡子拉进门去。傻狗忙拦他说:“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买的胡琴儿,你就拉起来咧。”白脸儿狼一见,生怕吵闹起来倒误了事,想了想:“天也真不早了,就赶到岗上,天黑了也不好行事;又加着自己也跑乏了,索性今晚在庙里住下,等明日早走,依旧如法炮制,也不怕他飞上天去!”便拦傻狗说:“不!

  咱们就住下吧。”他倒先轰着骡子赶进门来。

  公子进门一看,原来里面是三间正殿,东西六间配殿,东南角上一个随墙门,里边一角拐角墙挡住,看不见院落。西南上一个栅栏,门里面马棚槽道俱全。那佛殿闲窗脱落,满地鸽翎蝠粪,败叶枯枝,只有三间西殿还糊着窗纸,可以住人。那和尚便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