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的勾当,便笑他是沽名,有心为善。所以我作事,作起来任是潮来海倒,作过去便同云过天空。即如我在能仁寺救安公子、张姑娘的性命,给他二人联姻,以至赠金借弓这些事,不过是我那多事的脾气,好胜的性儿,趁着一时高兴,要作一个痛快淋漓,要出出我自己心中那个不平之气。究竟何曾望他们怎的领情,怎生答报来着?不想他们竟这等认真起来。可见造因得果,虽有人为,也是上天暗中排定的。”想到这里,也就默默无言,只得跪下来,给安公子和张姑娘行礼叩谢,忙得他两个还礼不迭。虽然如此,姑娘此刻是说勉强依了,她心里却另有个不愿意的意思。她这



  不愿意,想来不是为方才给安公子、张姑娘磕那两个头,究竟她是个甚么意思?这位姑娘心里弯子转子过多,作者一时摸不着门儿,无从交代,不过到那个场中,也都明白了。

  安老爷自从到了二十八棵红柳树邓家庄,又访得青云堡,见了褚一官、褚大娘子,这才见着邓九公。自从见了邓九公,费了无限的调停,无限的婉转,才得到了青云峰,见着了这位隐姓埋名,昨是今非的十三妹。自从见了这位姑娘,又费了无限唾沫,无限精神,才得说的她悉心忏悔,五体皈依。一直等安太太、安公子、张姑娘,以至她的奶公奶母丫鬟,异地重逢,才算作完了这本戏文,演完了这段事情,才得略略的放心。他便对邓九公说:“九兄这事情的大局已定,我们外面歇歇,好让她娘儿们说说话儿,各取方便。”邓九公本就嚷了半天,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忙说:“很好!咱们也该喝两盅去了。”

  又告诉褚大娘子道:“劝姑娘吃些东西。哭只管哭,可不要尽只饿着。”唠叨了一阵,这才陪了老爷、公子出来。

  外面自有褚一官带了人张罗着,预备吃的;内里褚大娘子,也指使着一群镢头镢脚的婆儿,擦抹桌凳,搬运菜饭,便连戴勤家的,随缘儿媳妇,也来帮忙;一时里外都吃起来。安老爷和邓九公心里惦着有事,也不得照昨日那等畅饮;虽然如此,却也瓶罄杯空,不曾少喝了酒,至于那些吃食,不必细述,也没那鼓儿词上的“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飞禽海底鱼”,不过是酒肉饭菜,吃得醉饱香甜而已。一时吃完,又添了东西,内外下人都吃过了。

  邓九公闲话中,便和安老爷说道:“老弟!你看这等一个好孩子,被你生生的夺了去了,我心里可真难过。只是一来,关着她的重回故乡;二来,又关着她的父母大事;三来,更关着她的终身,我可没法重留她。但是我也受了她会子好处,一



  点儿没报答她,我这心里怎得过的去?我想如今,她不是没忙着要走的这一说了吗?我要把她老太太的事,重新风风光光的给她办一办,也算我们师徒一场。只是要老弟你多住几日,包些车脚盘缠,可就不知老弟,你等得等不得?”安老爷道:“我倒没甚么等不得;那盘费更是小事。便是九兄你不给她办这事,我们也不能就走。甚么原故呢?我心里已经打算在此了。

  此去带了一口灵,旱路走着,就有许多不便。我的意思,必须仍由水路行走,明日就要遣人,折回临清闸去雇船,往返也得个十天八天的耽搁,只是老兄你方才说的这番举动,似乎倒可不必。从来丧祭,称家之有无。她自己既不能尽心,要你多费,她必不安;况且这些事,究竟也不过虚文,于存者殁者都无益处。竟是照旧,明日伴宿,后日却把灵封了,把她接到庄上,你师弟姊妹,多聚几日,叙叙别情。有这项钱,你倒是给她作几件上路素儿衣裳。如此事事从实,她也无从辞起。”邓九公道:“那几件衣裳,可值得几何呢!”说着绰着那部长须,翻着眼睛,想了一想,说:“有了衣裳,行李也要作,临走我到底要把她前回和海马周三赌赛,她不受我那一万银,送她作个程仪,难道她还不受不成?”安老爷道:“那她可就不受定了。

  老兄,你岂不闻‘江山好改,秉性难移’?你切不可打量她从此就这等好说话儿;她那平生最怕受人恩的脾气,难道你没领教过?设或你定要尽心,她决然不受,那时彼此都难为情。依我说倒莫如”老爷说到这里掩住口,走到邓九公跟前,附耳低声说道:“九兄,必须如此如此,岂不大妙?”邓九公听了,乐得拍桌子打板凳的,连说有理;又说就照这样办了。

  老爷道:“九兄,切莫高声,此地只离一层纸窗,倘被她听见;慢说你这人情作不成,今日这一天的心力,可就都白费了。”

  邓九公伸了伸舌头,连忙住口。



  二人正要进后边去,恰好随缘儿媳妇出来回说:“里边太太和姑娘,请老爷说话。”安老爷便同了邓九公进去。安太太道:“大姑娘方才说了半天,还是为玉格和他媳妇穿两身孝,她始终不愿意;她的意思,还要过了明日后日两天,大后日就一同动身。我说这话,你等我和你大爷商量,也得算计算计,这两天工夫,可走得及走不及?”姑娘接着说道:“我也没有甚么愿意不愿意,不过想着他二位穿了孝,参了灵,就算情理两尽了,究竟有伯父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