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之意。“呀!不要打坏了我的柜桌。”叔宝道:“要当银子。” 主人道:“ 这样东西,只好算废铜。” 叔宝道: “ 是我用的兵器,怎么叫做废铜呢?”主人道:“ 你便拿得他动,叫做兵器;我们当久了,没用他 处,只 好 熔 化 做 家 伙 卖,却 不 是 废 铜?” 叔 宝 道:“就是废铜罢了,拿大秤来称斤两。” 那两根简重一百二十八斤,朋友还要除些折耗。叔宝道:“铜上金子也不算,有什么折耗?”主人道:“这不过是金子的光儿,那里作得帐?况且那两个靶子,算不得铜价,化铜时就烧成灰也。如今是铁梨木的,觉重。” 叔宝却慷慨道:“ 把那八斤零头除去,作一百二十斤实数。” 主人道:“ 铜是我潞州出产的去处,好铜当价是四分一斤,该五两短二钱,多一分也不当。” 叔宝算四五两银子,几日又吃在肚里,又不得回乡。拿回去,坐在房中纳闷。
举世尽肉眼,谁能别奇珍。
所以英雄士,碌碌多湮沦。
王小二就是逼命一般,又走将进来,向叔宝道:“你老人家再寻些什么值钱的东西当罢!” 叔宝道:“ 小二哥!你好呆!我公门中道路,除了随身兵器,难道带什么金宝玩物随身?”小二道:“顾不得你老人家。” 叔宝道:“ 我骑这匹黄骠马,可有人要的?”小二道:“秦爷在我家住有好几时,再不曾说这句好话,什么金装简,我这潞州人,真金子还认做假的,那晓得有用的兵器?若说起马来,我们这里是旱地,若大若小人家,都有脚力。我看秦爷这匹黄骠马,倒有几步好走,若是肯卖,几时先回家,公事都完了。” 叔宝道:“ 这是就有银子的?” 不二道:“ 马出门,就有银子进门。”叔宝道:“这里的马市在什么所在?” 小二道:“ 就在西门里大街上。”叔宝道:“什么时候去?” 小二道:“ 五更时开市,天明就散市了。” 小二叫妻子:“收拾晚饭与秦爷吃了,明日五更天要去卖马。”
叔宝这一夜好难过,生怕错过了马市,又是一日,如坐针毡。盼到交五鼓的时候,起来梳了头。王小二掌灯牵马出槽,将马一看,叫声嗳哟,道:“ 马都坏在这里了。” 人被他炎凉到这等田地,那个马一发可知了。自从算帐之后,不要说细料,连粗料也没有得与他吃了,饿得那马在糟头嘶喊。妇人心慈,又不会铡草,瞒过了丈夫,偷两束长头草丢在那槽里,凭那马吃也得不吃也得,把一匹千里神驹,弄得蹄穿鼻摆,肚大毛长。叔宝敢怒而不敢言,要说饿坏了我的马,恐那小人不知高低,就道:“ 连人也没有吃,那在马乎!”只得接扯笼头,牵马外走。王小二开门,叔宝先出门外。马不肯出门径,晓得主人要卖他的意思。马便如何晓得卖他呢?此龙驹神马,乃是灵兽,晓得才交五鼓,若是回家,就是三更天,也鞲鞍辔,捎行李了。牵栈马出门,除非是饮水□青,没有五更天牵他饮水的理。马把两只前腿,蹬定这门槛,两只后腿,倒坐将下去。若论叔宝力气,不要说这病马,就是猛虎也拖出去了,因见那马膘瘦得紧,不忍加勇力去扯他,只是调息,绵绵的唤。王小二却是狠心的人,见那马不肯出门,拿起一根门闩来,照那瘦马的后腿上,两三门闩,打得那马护疼,扑地跳将出去。小二把门一关:“卖不得,再不要回来!”
却说叔宝牵马到西营市来,马市已开,买马与卖马的王孙公子,往来络绎不绝,看马的驰骤杂/,不记其数。有几个人看见叔宝牵着一匹马来,都叫:“列位让开些,穷汉子牵了一匹病马来了,不要埃倒了他!” 合唇合舌的淘气。叔宝牵着马,在市里颠倒走了几回,问也没人问一声。对马叹道:“马!你在山东捕盗时,何等精壮,怎么如今就垂头落颈,到这般光景?呀!我怎么怨你,我是何等的人,为少了几两店帐,也弄得垂首丧气,何况于你?”常言道得好:
人当贫贱语声低,马瘦毛长不显肥。
得食猫儿强似虎,败落鹦鹉不如鸡。
先时还是人牵马,后来到是马带着人走。一夜不曾睡得,五更天起来,空肚出门,马市里没人瞅睬,走着路都是打盹睡着的。
天色已明,走过了马市,城门大开。乡下农夫,担柴进城来卖。潞州即今山西地方,收秋都是那茹茹秸儿,若是别的粮食收□□□枯槁了,独有这一种气旺,收秋之后,还有青叶在上。马是饿极的了,见了青柴,一口扑去,将卖柴的老庄家,一交扑倒,叔宝如梦中惊觉,急去搀扶。那人老当益壮,翻身跳起道:“ 朋友不要着忙,不曾跌坏我那里。”那时马啃青柴,不得溜缰,老者道:“ 你这匹马,牵着不骑,慢慢的走,敢是要卖的么?” 叔宝道:“ 便是要卖他,在这里撞个主顾。” 老者道:“马骠虽是跌了,缰口倒还好着哩。”叔宝正在懊闷之际,见老者之言,反欢喜起来。
喜逢伯乐顾,冀北始空群。
问老者道:“你是鞭杖行,还是兽医出身?”老者道:“我也不是鞭杖行,也不是兽医,老汉今年六十岁了,离城十五里居住。这四束柴,有一百多斤,我挑进城来,肩也不曾换一换。你这马轻轻的扑了一口青柴,我便跌了一交,就知这马缰口还好。只可惜你路头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