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伏在地上,跪有一个多时辰。这种不经之谈,一传十,十传百,顿时传遍了天下。
又为了准噶尔的事,御驾亲征,出塞过三次。圣祖每回出京,总叫皇太子允礽代理朝政。胤祯虽也随驾出塞,立下许多战功,凯旋行赏,虽也博着个雍亲王封号,圣祖待他,却总是淡淡的。
在朝文武,都替他不平,他自己倒也并不在意,青衣小帽,独个儿骑着马出京游历,一去总是几个月,有时竟终年不回京,也不知在外边干点子什么。皇太子和各亲王贝勒等,要紧着安富尊荣,谁有工夫管他的帐。并且弟兄们各母异生,情义原本平常,胤祯不在,大家落得眼前清净。圣祖此时文字的兴致很好,成日家同着张玉书、陈延敬、朱彝尊等一班文臣,咬文嚼字,干那高雅的事情,自然更没工夫来查究他了。因此,胤祯自由自在,这几年里头,不知交结了多少英雄,认识了多少豪杰。瓜熟蒂落,就做成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欲知所做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消寒社咏史积微嫌 畅春园疑案成千古
话说清圣祖南收台湾,北服蒙古而后,海宇澄清,国家无事,便动了个偃武修文念头,召集了一班文臣,每日咬文嚼字,在故纸堆里求生活做。又开了两回博学鸿词特科,把所有前朝遗老,盛世逸民,一古脑儿都搜集了来,烹经煮史,很有兵气销为日月光气象。各亲王贝勒等,见圣祖这样,便也谬托风雅,争着罗致文士。汉大学士各部尚书等,更自不庸细说。顿时间相习成风,把那慷慨悲歌的旧俗,尽都变掉。
彼时众文士中有一个浙江人姓高名士奇的,圣祖最宠幸。
因这高士奇生性聪明,最会看风把舵,迎合圣祖意旨。圣祖身旁各太监,没一个不和他交好,说笑谈论,万分和气,并没有时下念书人矫矫不群的习气。圣祖喜他诚实和气,由白衣特授中书。隔不上三年,就照翰林院从优给奖,升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旋奉特旨,升授侍郎。文士显荣,可算得一时无两。一日,人值南书房,圣祖与他谈论诗文,因说到晚明文字都尚激昂慷慨,实系亡国预兆,可知做诗做文,工拙两个字,可以丢过一边,气局却不能不讲究。士奇笑道:“这种事情,光景也是气数限定。像现在的人,就叫起做那种文字,神情意态,动笔时光竭力仿效晚明。及至做成功,拿给人家瞧,雍容大雅,一望而知是盛世之音。可知文章的气派,人力是勉强不来的。”
圣祖道:“你这话就与朱彝尊一个意思,彝尊也说晚明诗文最好不过。就是几章绝命词,声情澈楚,凭是好手,也难摹仿他。
”说着,就叫小太监向架上取下一册新抄的明臣绝命词来,递给士奇。士奇打开瞧时,只见上写着“马上吟”三字,下注明横州知州郑云锦被获时作。暗忖:题目儿倒新鲜。因瞧道:昨朝刺史出见客,骑马城上点军册。今夜穹庐作楚囚,不信雄心旋落魄。熹微帐外独排徊,依依斜傍霜华白。茄吹倏动二人愁,声声催促营炊迫。狞狰扶我上马行,簇簇护持无间隙。
天地宽大难可量,此时伸展不盈尺。浓岗横抹断城腰,惨澹烟云天蹙额。北风拂面任欺淩,古树栖禽惊振翮孤臣马上啸一声,晓山失晓颜如墨。回首羊肠路渺漫,我军创病何狼藉。犹喜人人不攒眉,各向虏儿雄吒叱。朝廷豢养三百年,虽败志气不萧索。河水萦环马足迟,羡煞一派寒光碧。鸟声上下叫黄昏,斜阳落浦荒村僻。此宵梦醒何处也,洒洒风雨穿古驿。
士奇道:“据微臣糊涂主见,这种毁及本朝的文字,断断不能容留,还是烧掉的好。”
圣祖笑道:“那也何必呢,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明朝人自应得讲明朝的话,像洪承畴,虽在本朝,立下许多功劳,究竟做过明朝官的人,道理上讲起来,究竟有点子勉强。前年子他出了事,他的子弟,替他刊行状儿,把天下著名的文士都请了来家,商量着拟稿子。拟了三天,依旧是张白纸。”
士奇道:“这却为何?”
圣祖道:“就为他一身做了两朝臣,前半世干的是明朝事情,后半世干的是本朝事情。前后相反,说了前头的是,后头的就要不是;说了后头的是,前头的又要不是;又不便丢了这半世,光说那半世的,你想难也不难?”
士奇道:“果然难得很,后来究竟做成功了没有?”
圣祖道:“后来来了一个江南名士,要了他二千银子润笔,只写了十四个字,那笔行状就成功了。”
士奇道:“十四个什么字,皇上记得,就赏给臣听听。”
圣祖道:“‘死吾君者吾仇也,死吾仇者吾君也’,就只两句十四个字,放在中间当转笔用的。他们得了,那余外的就容易做了。”
土奇道:“果然是惊句,亏他怎么会想出来的。别是文襄有灵,在冥冥中指使他做的么。”
圣祖道:“那也过于不经了。总之做臣子的,大经除了‘忠贞’两个字,别的都就不足贵。所以郑成功、张煌言那班人,朕始终没有把他当做乱臣贼子看待。洪亨九、吴梅村等,虽然聪明,比起郑、张来,究竟要差一点。”
士奇叹服,因又瞧下去,见有《从西山义士游》一个题目,也是郑云锦做的:虎豹山之兽,犹思文其身。皮骨蒸云雾,耐饥过七晨。须眉丈夫子,忠孝以成名。时数值阳九,血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