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往、延揽英雄’之语,虽不能从,然心异之。阁下中国名豪,天人合征,金戈铁马之雄,固自有在。然顷辱赐教,谆谆所言,尚袭游说之后谈,岂犹是不相知者之论乎?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图渺不相涉,虽夷落部曲,日与为邻。正如张仲坚远绝扶余,以中土让太原,公子阁下亦曾知其意乎?所云贵朝宽仁无比,远者不问,以耳目所闻见之事论之,如方国安孙可望,岂非竭诚贵朝者,今皆何在?往事可鉴,足为寒心!阁下倘能以延缆英雄,休兵息民为念,即静饬部曲,慰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负之数,自有天在。得失虽易,阁下自知之,毋庸赘也。
李率泰道:“明大人披星戴月,走了几千里路程,只博他三封书信。郑经这厮,真也太会淘气。”
明珠道:“眼前由他放肆,回到京中,跟议政大臣、各王贝勒商议了,再想法子收拾他。”
欲知明珠回京,酿出什么风云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威扬海外异国来朝 衅起宫中同怀结怨
话说明珠蔡毓荣乘兴而来,败兴而返。回到北京,即便据实奏明朝廷。圣祖笑向臣下道:“郑成功父子真似海上神仙,可望而不可及,咱们为了他,法子也想尽了。听从黄梧之计,掘掉他的祖墓,杀掉他的老子,又把沿海居民,尽都搬到内地来,严禁船只出海,闹了个烟雾腾天,依旧不济事。听从李率泰之计,檄调红毛夹板,督着降将,出过三四回兵,也没有得着胜利。像浙江的张煌言、广东的王兴,虽也屡次逆命,到后来究竟伏了王法,总没有郑成功父子这么难收拾。”
贝子赖塔道:“郑逆无非恃着穷洋大海,波涛险恶,明欺咱们不能够去。
如果早早练就几万水军,又何至这么猖獗呢?”
圣祖道:“教练水军,不是一朝一夕就会成功的。眼前能够守住边境,不放他内犯,也就好了。”
群臣见圣祖如此,乐得省事,遂把台湾郑氏,置诸度外。等到三藩起兵,耿精忠派使到台,求他起兵相应,许把漳泉两府割归郑氏,郑经才率众西上。谁料精忠忽地背起约来,于是耿、郑两家,结为不世之仇,你争我夺,打一个不罢,战一个不休。吴三桂做了几回和事老,哪里和解得了。弄到结末,都便宜了清朝,两家究何曾得着一民尽土!
彼时三藩殄灭,清朝就把全力来对付郑氏。双拳怎敌四手,郑经只得把所得七府之地,尽都弃掉,一帆风顺依旧逃向台湾而去。清将贝子赖塔,怕他再来缠绕,修书一封,与他议和,其辞道:自海上用兵以来,朝廷屡下招抚之令,而议终不成,皆由封疆诸臣执泥。削发登岸,彼此龃龉。台湾本中国版籍,足下父子,自辟荆榛,且眷怀胜国,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本朝亦何惜海中一弹丸地,不听田横壮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珍灭,海陆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复思嘘已灰之焰,毒疮痍之民。若能保境息兵,则从此不必登岸,不必剃发,不必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为徐市之日本,于世无患,于人无争,而沿海生灵,永息涂炭,惟足下图之。
郑经见信,一口答应,不过要把海澄地方,留为互市公所。
赖塔倒也并不在意,总督姚启圣力持不可,一桩好事又成画饼。
这姚启圣,是汉臣里头很有才干的,圣祖为满总督郎廷相不济事,把他调到这里来。启圣一到任,就把郑经杀败,漳、泉、金、厦各地,尽都收复。明清鼎盛时光,天下百姓最苦不过是福建人,里面要输清朝官赋,外面要应郑氏兵饷,敲骨吸髓,十室九空。等到耿、郑交兵,遍地烽火,躲都没处躲,逃都没处逃。现在虽说是平静了,却还驻着一王一贝子一公一伯,将军都统等一二品大员还没有算呢。王贝子的供应,道府自然问州县要,州县自然问百姓要。那各爵爷各将军所统的兵,都是皇家禁旅,满籍健儿。满洲人出名的叫骚鞑子,到了福建,住的是百姓人家房屋,吃的是百姓人家粮食,日间役使他们的子弟,晚上奸淫他们的妻女,扰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姚启圣趁这时光,便行出点子仁政,虽属买服人心的勾当,倒也亏了他呢。满洲兵奏凯北旋,子女玉帛掳掠去的,真是不少。启圣一面捐金购还,一面请王爷下令禁止,因此超生的,倒也有二万多人。福建人异常感激,都情愿为他效用。启圣于是遍派汉奸,各岛各屿,凡是郑氏势力所到的地方,没一处不有启圣耳目,台中举动瞬息皆知。这日接到谍报,知道郑经大败回去,日近醇酒妇人,把国政尽交与儿子克臧管理。克臧礼贤下土,声名很好。只是群小惮他明察,合伙儿谋他。逆料这两年里头,总要闹出事来。果然不多几时,又接谍报说郑经已死,克臧被杀,台湾人拥立郑经次子克填为君,群臣互相猜忌,国内乱得要不的。启圣喜道:“这才是我吐气扬眉的日子。”
于是拜折北京,保举水师提督施琅为大将,奏请直取台湾。圣祖准奏,立下圣旨,命施琅为靖海将军,督率水师征台。施琅原是成功部将,台湾地势的险易,海道的浅深,真是乌龟吃萤火虫,胸中雪亮。康熙二十二年六月里出兵,到八月里,才只两个月,台湾全岛已尽收归清朝疆土。从此汉宫威仪,不复见于神州赤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