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分离在外头。
文宗道:“这是南边人调儿,谁呢?”
小太监跪奏道:“是兰儿。”
文宗道:“兰儿是谁?这个名字,没有听得过。”
小太监道:“是桐阴深处一名当值的宫婢。”
文宗心里一动,暗忖莫非就是早上那个女子?一边想,一边走,虎步龙行,走的飞一般快,小太监哪里赶的上。文宗走入桐阴深处,没有坐下,就一叠连声,叫传兰儿。承值太监飞步往传,不多一回,就见带进一个女子来,果然就是早上瞧见的那人。见了文宗,叩头儿见礼,口吐莺声道:“婢子兰儿,叩见万岁爷,愿爷吉祥万福。”
文宗此时,提足了精神端祥她,只见她身量苗条。
体格轻盈,杏脸含春,柳眉锁翠,那一双剪水秋波,灵动活泼,顾盼神飞,真足令人油然生爱。遂问道:“你姓什么?几岁了?
到了这里,共有几年?”
兰儿道:“婢子姓那拉,一十八岁了。
在园里当差,已有三年。婢于是道光三十年五月进来的。”
文宗道:“方才那个歌儿,可是你唱的?”
兰儿叩头道:“婢子一时该死。”
文宗道:“这碍什么,朕听了倒很喜欢,只奇怪你既是咱们旗人,怎么倒会唱南边人的调儿?”
兰儿道:“婢子的父亲,蒙主子思典,在南边做官,婢子随任在那里,因此南边各样小调,婢子也略知一二。”
文宗道:“你老子叫怎样名字?”
兰儿道:“婢子父亲叫惠昌。先前在广东做知县,蒙恩调升湖北同知,又调升浙江协领。”
文宗道:“现在大概住在浙江了。”
兰儿道:“婢子父亲,去世已经四年了。”
文宗道:“你姊妹共有几人?”
兰儿道:“婢子上肩,共有两姊,都已出嫁,一个妹子还小呢。”
文宗见她口齿清朗,应对如流,心下欢喜。随道:“兰儿,你的歌调儿很好,起来起来,赐你坐在廓栏上,拣好的唱几个,替朕解闷儿。”
兰儿见龙颜欢悦,天语褒奖,感激得五体投地,忙即头谢过了恩,站起娇躯,遵旨到芗栏上坐下,振起珠喉,曼声婉转的歌唱起来。文宗听着,觉比钧天九奏,月殿羽衣,还来得亲切有味,不禁连声赞妙。
一会子文宗口渴呼茶,承值太监连忙倒上茶来,文宗见了没好气,骂道:“谁要你们这些腌脏奴才倒,快给我滚了开去,好多着呢。”
唬的众太监忙都退出。兰儿灵心慧质,早巳解悟,一个没意思,粉脸上不禁臊的红红地。只见文宗道:“兰儿,倒杯儿茶来。”
兰儿没奈何,只得走进里边,倒了一杯茶,含羞带怯的送上。文宗就她手里喝了一口道:“那余的赐你喝了罢,不用谢恩,你就喝。”
一边说,一边伸手捏她的玉腕,只觉着肤滑如脂,柔同无骨,似乎六宫粉黛,都没有她那么温柔细腻。又见她羞羞怯怯,梨颊娇姿,不愧春风第一,柳眉巧样,何殊新月初三,不禁越看越爱起来。看官记清,这一晚,那拉兰儿,就承了恩泽。次日,文宗起身,已经日高三丈,朝房各大臣,都已等到个不耐烦了。正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原来这那拉一姓,就是叶赫因后裔。叶赫是满洲的邻国,风俗习尚,无不相同。两国世通婚姻,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皇后,就足叶赫国主扬弩的格格,礼烈亲王代善、太宗皇太极,均系那拉后所出。清太祖因掘着一碑,上有“灭建州者叶赫”字样。
又因叶赫不肯附己大起国兵,三征叶赫,破其国都,杀其国主,明朝派兵相救,已是不及。叶赫灭亡之后,大清皇帝念及婚姻,格外施恩,特命存其宗祀,因此那拉一姓,延绵不绝。圣祖时代的权相明珠,听说就是叶赫国主金台什的侄儿。道光季年,宣宗为诸皇子选妃,满、蒙大臣家的女孩儿,年岁及笄的,都送入宫中听选。有某侍郎的姑娘,已经选中,将要指配给皇四子了。宣宗忽询她姓什么,那姑娘回奏姓那拉,宣宗惊道:“那拉是咱们的世仇,如何好配给皇子,万一异日做了国母,吾家必为所破。”
遂罢指婚之事。这么看来,那拉兰儿得侍文宗,不可谓不是天意。那拉兰儿的老子惠昌,原是个穷旗员,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淹蹇困顿,一直不曾得着好际遇。在广东候补时,当光吃尽,时常断餐,苦得个不可言说。那时亏了个同僚汉员,盱眙人姓吴名棠的,仁心侠骨,倒常常的解囊相助。
惠昌每向家人道:“咱们要有翻身日子,吴寅兄的恩,再也不可忘记。”
惠昌因为食口繁,境遇窘,镇日嗟卑叹老,待着儿女,哪里还有好面目。偏这兰儿,性情怪僻,言谈举止,向不犹人。不似她两个姊姊,随和温厚,令人可爱。因此惠昌夫妇,待到兰儿,平常的很。兰儿十四岁上,得着一场大病,孤衾寂寂,病体恹恹,受尽凄凉况味。父母姊妹,虽然时常看顾,穷得这个样子,饭都没有吃,哪里来闲钱延医服药,病中想吃点子东西,没钱买,只得空熬着。一夕冷雨敲窗,一灯如豆。兰儿拥着破被,倚着败枕,展转愁思,再也睡不去。想到将来身世,不禁黯然神伤,满眼抹泪,暗泣了一会子,觉着精神疲倦,朦胧睡去。不意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一处地方,但见琼楼玉宇,桂殿兰宫,复道萦纡,琳宫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