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只得照实回奏。正是:力薄难填沧海石,心坚堪对岁寒松。
高宗闻奏,呆了半晌,向众人道:“好个孩子,这么标致,又这么节烈。只可惜我没福消受,如果她肯回心,就不做皇帝,我也愿意呢。”
众人都道:“料不过是一时之气,日子久了,总也好了。”
高宗道:“但愿她这样就好了。”
随饬西苑宫人道:“小心伺候,委屈了那孩子,我是不依的。”
宫人遵旨,自然要一奉十百倍的奉承。无奈香妃情念旧君,泪点关山之月;心伤故国,魂飞边塞之云。蝉鬓蓬松,蛾眉紧蹙,每逢良辰美景,终觉肠断魂消。高宗闻之,愈添愁闷。
这日,和珅人见,高宗谈起香妃的事,和珅道:“臣有一策,可令香妃回心。”
高宗大喜。和珅道:“香妃时时想家,无非是怕睹他乡风景,只紧叫匠人,在西苑里,造几所回式房屋,市街庐室礼拜堂,一应俱全,使她瞧了欢喜,那一寸芳心,自然渐渐回过来了。”
高宗喜道:“你这计本很好,为啥不早点子向我说?”
和珅碰头道:“奴才不敢欺主子,这计策实是奴才门客想出的,奴才不过是拾人家牙慧。”
高宗道:“你这门客,叫什名字?有官职没有?”
和珅道:“此人姓冯,名文海,是个翰林院编修。”
高宗道:“想必是才智之士,你明儿带他进来见我。”
和珅领旨而退。
次日,果然引了冯文海陛见。高宗欢喜,就赏了他一件貂褂。退朝下来,和珅向他道贺,冯文海道:“都是协揆栽培之力。”
和珅道:“什么栽培不栽培,这是圣主旷代隆恩呢。本朝自从康熙年定了服制之后,三品以下官员,从不许穿着貂裘猞猁狲的。”
文海道:“门下也知道,这还是宜兴任葵尊侍卿奏定的呢。当时王阮亭先生还有一首七绝,嘲任侍卿,记得是:京堂詹翰两衙门,齐夺貂裘猞猁狲。
昨夜五更寒彻骨,满朝谁不怨葵尊。”
和珅笑道:“你知道就是。”
又谈了一回别的事,文海起身要走,和珅道:“我还有一句话嘱咐你,今儿的事,遇见令岳,别提起他。这个人很是多心,听到了一定又要唠叨的。”
文海应了一个“是”,笑着道:“家岳就是脾气不好,门下近来也不很去了。”
和珅道:“定省之礼不能缺的,你自己就没暇,也应叫尊夫人走走。令岳的书法,上头很喜欢呢。他要照应你,只消无意中帮上一句两句话就够了。”
文海嘴里应着“是”,脸上却就红涨起来。原来冯文海的泰山梁尚书,并不是他夫人生身父亲,是干拜的干老子。这位冯太史,就有一桩惊人妙技,一年善用夫人,从没一回赔折过,可谓智赛陈平,才过周瑜。从前金坛于相国红的时候,叫他夫人拜于太太为义母,于相国失了势,就改认梁尚书做干老子,当时朝士作诗一首嘲他道:昔年于府拜干娘,今日干爷又姓梁。
赫奕门庭新吏部,凄清池馆旧中堂。
郎如得志休忘妾,妾岂无颜只为郎。
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
和珅提及定省的话,文海羞恶之心一时触发,脸儿就红涨起来。和珅觉着,忙用别话岔开。冯文海去后,和珅就到上房,跟姬妾们闲话散闷。暂时按下。
却说高宗采了冯文海奇策,就下旨派了一位监工大臣,在西苑里大兴土木,筑造起回式房屋来。帝皇家办事,究竟银钱撒漫,不过一年,工程全都告竣。谁料香妃不瞧见回式房屋还可,一瞧看回式房屋,触动心事,愈益神伤肠断,哭得咽梗难言。高宗此时满肚子不自在,没处发泄,便都迁在献策的人身上。事也凑巧,恰有一个御史名叫管世铭的,参了冯文海一本,参的款子,无非是行为卑鄙,有站士林等几个字,正碰在高宗心坎儿上,立下一道上谕,把文海革掉了。和珅见了,也很寒心,忙上本子,自请议罪。岂知上头竟留中不发,和珅更慌了手脚,忙去找裘太监探听消息。裘太监笑道:“你忙什么,咱们爷为了个香妃,闹得心都不在肚子里。这几日连太后跟前安都不去请,太后召了他好多回,都推说病着,哪里还有工夫与你计较。依我说你那本子,原也不必上。”
和珅道:“皇上病了么?”
裘太监道:“病是疾,西苑里却天天去的,我也曾劝讨两回,说爷身子不大好,大可不必到那地方去,那人儿又不怀什么好意,爷万金贵体,自己也应保重保重。爷倒骂我,说我不懂事。说朕病了,那人儿就是灵丹妙药,见了她一面,病体就好,十去八九。我背地里还向同伴们议论,咱们爷不病,还吃那人弄病了呢。你想他痴不痴傻不傻呢?”
和珅听了,十分叹息。正是:医可病怀惟秀色,销残恨随付韶华。
裘太监去后,和珅就与妻子荣氏闲话,神气之间,很是舒适。荣氏道:“老爷这几天,热锅上蚂蚁似的,走出走进,何曾有一刻儿定过,问你话,总是不回答,今儿怎么倒高兴起来,敢是又有那一省督抚谋调缺,孝敬了大宗银子来了么?”
和珅笑道:“太太的心,总在银子上,我是为管傻子参了冯二胖子,主子偏信管傻子,把冯二胖子革掉,心里才不自在呢。”
荣氏道:“革掉冯二胖子,与你什么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