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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樵史演义-清-陆应旸-第20页

两狱卒扶着,一步一忍痛,声极酸楚。一个个面黑如墨,头秃如僧,用尺帛裹头,衣服上脓血如染。杨涟须发俱白,更觉衰颓可怜。到了堂前,俱俯伏檐溜下。许显纯高声喝骂道:“奉圣旨,勒五日二限,限纳银四百两。若不如数,各打痛棍三十。”你道棍子上为何又加一“痛”字?这棍比平常用的更短更粗,打得更重,大凡要打死的囚犯,才用此刑。左、顾二公听了这话,大声辩道:“我们清官谁不知道,有何赃可追!”魏、周、袁三公伏地不语。杨公呼家人至腋下,大声吩咐道:“我知必死。汝辈不必在此,可速归,服侍太奶奶。吩咐各位相公,切不要读书了。”许显纯是世上的虎狼,权门的鹰犬,见六君子如此模样,勃然大怒,喝令各打三十棍。棍声动地,冤气冲天。可怜六君子股肉已腐,都是骨上受杖。打讫,各以帛缠股上,反不见什么血了。每人两狱卒扶,尚扶不起。伏归狱中。十七日比较,许显纯辞色更恶,勒五限各完名下所坐赃,数如不足,各受全刑。怎么叫做全刑?夹,拶,棍,杠,敲共有五样。杨、左大声道:“既奉圣旨每五日二限,共完四百。我辈不是赃官,也须慢慢措办。如何又勒五限完银?难道又有圣旨勒五限么?”许显纯大怒,喝令各打三十棍。其四人不言事的,这日免打。许显纯恨恨的叫把各犯还监。正所谓:
  得意狐狸强似虎,败翎鹦鹉不如鸡。
  且把杨、左六人的冤狱放过一边。只说给事中吴国华,见魏党曹钦程原是大计削职的,投了魏忠贤,做了门下鹰犬,大张声势,赃私狼藉,秽恶的事更不堪言。只得上了一本,本上带有周诗雅、熊江。忽传内旨,吴国华、周诗雅、熊江俱为民,那曹钦程反不提起。京师的人都道“李代桃僵”,人人惊叹。忽又传内旨,追夺李朴、于玉立诰命。那御史张讷,初然虽与东林不合,却不曾投魏忠贤门下,到此见事势绝不同了,就借题目,上了一本,请废天下讲院。即传内旨:“邹元标、孙慎行、冯从吾、余懋衡俱削籍。郑三俊、毕懋良俱闲住。一切书院尽行拆毁,变价入官。”这旨意一下,连张讷的同年好友也尽摈斥他,不与他往来了。
  朝廷正人君子虽少了,却还有不与魏作鹰犬的,纷纷的都道:“皇帝也是魏老公做,阁老也是魏老公做。皇帝不发票,阁老不票本,不知终日何所事事?况且阁里的人,都是老公的干弟、干侄、干子,何必又设这内阁做什么!”魏忠贤听了这讥笑的话儿,忽传内旨,尚书周如磐、侍郎丁绍轼、黄立极,各詹事府等,俱入阁办事。朝里又宣传道:“前日门生天子,今日太监门生。”三个新阁老大以为耻。魏洋洋得意,以为不由枚卜,正见得自己的威权。全不顾皇帝的体面了。
  崔呈秀极怪熊廷弼,他对魏忠贤道:“杨、魏诸人既有狱词受熊廷弼的贿,已经追比,如何反容廷弼优游刑部狱中?”魏忠贤立刻假传圣旨,发了驾帖,将熊廷弼提出,差官斩首西市,传首九边。先传到辽东地方,那辽东的军民人等,没个不焚香叩头,说道:“百万生灵性命,都是熊经略老爷救了。空有咱们百万生灵,救不得熊爷爷性命。”哭声震天,竟有夫妻儿女都带孝的。
  怨当次骨德镂心,德似阳施怨更阴。
  经略当年恩怨事,人碑载道岂消沉!
  守边原为人民护,能守毋使封疆误。
  百万生灵保入关,较之庸抚情当恕。
  北门锁钥熊芝冈,蟒衣赐剑夸荣遇。
  枢臣抚臣妒厥功,事事掣肘天难吁。
  至今口外颂声高,争道经臣有勋劳。
  只为强项不行贿,九边传首边人号!
  号天不应天非讷,天不祚明熊臣没。
  功罪若然要分明,惟在君心有日月。
  且说熊廷弼既已传首九边,杨、魏六君子越发紧急上来了。这七月十九日比较,杨、左、魏俱用全刑。杨涟大号,却无回声。左光斗小声呦呦,如小儿啼。魏大中体弱,伏地受刑,竟似木人,连痛也叫不出了。周朝瑞、顾大章各打二十棍,拶敲五十。袁化中拶敲五十。许显纯又喝令还监。魏大中唤家人到面前,吩咐道:“我十五日以后,闻了谷气便思呕吐,每日只饮冷水一两盏,啖苹果两三片,想命尽只在旦夕。可为我说小主人,速为买棺。但切不可觅美棺,违我遗命。”二十日杨涟家人送饭,却在茶叶中杂金屑送人,被狱吏搜获,踉跄逃去。自此杨家竟无人传箪。二十一日比较,杨、左俱用全刑,魏三十棍,周、顾各二十棍,袁为病姑免一次。许显纯大声道:“杨涟,你叫家人逃匿,不令交赃,是与圣旨抗了,该得何罪?”杨公昂首欲辩,竟一字说不出了。许显纯喝令还监。
  二十四日比较,杨、左、魏各用全刑,顾拶敲五十,周、袁不知何故得免。许显纯呼狱卒叶文仲,大声吩咐道:“六人不得一宿处,可将杨、左、魏发大监。”顾大章到监,问狱吏道:“为何三位老爷独发大监?”狱吏道:“莫问,莫问。今夜三位大老爷,当要壁挺的了。”壁挺二字,是狱中死字暗号。这一夜,杨、左、魏同一个时辰,被叶文仲都讨了气绝。可怜三个忠臣,一旦死于逆阉之手。许显纯次日只报杨、左一个子时死,一个未时死;到二十六日,才报魏大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