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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樵史演义-清-陆应旸-第19页

臣死忠,为子死孝,也是分内的事。哭也枉然。”竟叫快些开船,不要误了钦限。哪知只为“为子死孝”一句话,打动了他长男魏学的心,跑回家里哭告母亲,要跟父亲前去。母亲道:“你父亲怕贼子谋害,吩咐只一老仆魏安跟随。孩儿不可逆了父命,自招其祸。”魏学道:“贼子若要斩草除根,儿子就在家里也逃不过。父亲半老的人,愤恨忧郁,一路不知死活若何。就是到了京师,万一遭贼子毒手,没个亲男在彼收拾棺殓,天下后世感叹父亲的尽忠,岂不唾骂孩儿的不孝?况有诸弟在家侍奉母亲,孩儿决要去了。”母子抱头大哭,哭得死而复生。连夜收拾了行李,苦苦借凑了二百余金,只带了一个家人,改姓姓了姚,星夜催小船赶上去。有诗为证:
  秋雨若丝,暮云如冻,无端触我离愁重。夜深篷底暗销魂,睡来翻做还家梦。  还信难凭,离情先动,思量君父真堪恸。天高听远屈声低,小臣无计将情控。《踏莎行》
  休提魏学改了名姓,另换小船,一路跟将上去。且说魏大中在船里也不与校尉谈论朝事,闷闷坐着。只称他们做列位,每每说:“我是穷秀才的官儿,带累列位远来,没甚东西酬劳。平日又是寡交的人,一路怕没什么相知怜我患难有什么赆送。倘有一二同年略得周助,使列位一路多买些酒肴解闷,也使我心稍安。”其中有个王校尉,甚是识时达务,不肯倚势欺人,便道:“老爷是清官,哪个不知,谁人不晓。上命遣差,盖不由己。老爷放心,慢慢行将上去,要会的客只管去会,在下断不敢拦阻。”魏大中道:“多承!多承!”心里想道:“此去近处同年同调,松江有许霞城,尚在京未回。苏州有申青门,在外做官。常熟有瞿起田、魏仲雪,又隔远一日。起程急切,他不能知,我不能往。料然别个不甚相知的,也休妄想。”被逮孤臣,只索淡饭清茶,捱上京去。这些缇骑,也顾不得他冷淡了。
  行了两日,到了苏州,已是日落的时候了。泊船在胥门码头。吃了夜饭,没事也打点睡了。只听得船边有问魏老爷船的,大中想道:“诧异,此时谁来问我?毕竟另有个姓魏的官儿,也泊船在这码头上?”忽见船上人在舱门口禀道:“吏部周老爷来拜。”魏大中知是周蓼洲了,忙忙走到舱口相迎。大家都是便服。周吏部步入舱里,叙揖已毕,各各坐了。众校尉原在前舱,坐在去处,却是后半截一个小小舱口。坐定了,周吏部道:“老先生如今竟进京了,凶多吉少,只怕不能生还。为臣死忠,自是我辈本等的事。只是朝纲坏了,正人君子一网打尽。我辈做不得明哲保身,亦复何言!小弟与老先生虽不曾朝夕侍从,却是志同道合,所谓道义骨肉。今日生离就是死别,妄欲杯酒一叙,聊附同心。老先生此去,须益励初心,勿以身家为念。”魏给事中道:“金石之言,敬当书绅。”周吏部吩咐从人:“取过酒肴来,与魏老爷少叙。”不一时搬了酒肴到舱里,又吩咐从人取出五两一封银子,自己步到前舱,递给校尉们道:“仓卒不及备一饭奉款列位,些须薄敬请收了。我周吏部是有名的穷官,列位必然相谅。”众校尉道:“本不当领,只是周老爷赏赐,若然不领,必道在下不知道理了。该叩谢才是,又不敢到老爷台府,怎么好?”周吏部道:“不消,不消。”说罢,又回到后舱来与魏给事中叙语。高一句,低一句,直说到半夜,两个抱头大哭起来。周吏部道:“老先生令郎,俱已头角峥嵘,必能克绍前徽。只有幼子牵挂。小弟不才,颇有古人气谊,亦有一幼女,愿以配君幼子。小弟此身若在一日,必当照管令郎一日。大丈夫视死如归,幸勿为儿女牵怀。使千秋而下,知有继杨椒山而起的魏某,也不负读书一场。所可恨者,椒山为权相所害,公为权所害,又有些不同处。然而忠臣无二道,只索行其所志便了。”说罢,连骂几声:“魏贼!魏贼!少不得高皇帝有灵,定不饶你。”又说了一会,将次鸡鸣。要动船了,周吏部才别了。过船拱拱手道:“适间联姻的话,小弟决不食言。周顺昌是个好男子,老先生请自放心。”各自开船去了。谁知这一夕话,句句都在校尉耳朵里,种下了杀身的祸根。正是:
  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且说魏大中到京,正是七月初旬。魏忠贤正在外宅赏玩七夕,报道拿解魏大中到了,魏忠贤吩咐也发镇抚司。六犯已齐,着许显纯快快严审成招,毋得稽缓。
  次日抵暮,许显纯坐镇抚司堂上,提杨、左、魏、顾、周、袁六君子以来,严刑拷问。时汪文言既被讨气绝,身死难凭。许贼据案扭成冤狱,具本上进。哪一个与他对证,杨涟等各打四十棍,拶敲一百,夹杠五十,真正皮开肉绽,血流遍体。旁观虎狼狱卒,亦为叹息。有诗为证:
  昔年黄榜幸题名,亲朋啧啧相钦仰。
  银章紫绶共弹冠,漫道为民伸冤枉。
  岂知一旦受罗织,遗体毁伤不堪想。
  司刑谩骂若隶奴,难复气骨多肮脏;
  锁扭若囚状鬼幽,一丝半气无精爽。
  可怜呼天天不闻,匪久俱当归土壤。
  旁观狱卒亦动心,悔昔显名在黄榜。
  诏狱既成,取旨着该司追赃比较。七月十三日比较起,杨、左六人从狱里提出,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