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众人,不曾窥破你的真相,但是久后终当破露。他的名誉不足惜,我的名誉何堪设想?”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的说道:“哥哥,你害的我太苦了!‘凭君汲尽西江水,难洗今朝满面羞。’哎呀,受着污名而生,不如死的干净!周生周生,你到了天明,我便吩咐丫环。开着后门放你回去,免得你担受血海般的关系。我的清白你是知道的,你若有一线天良,总得在诗文上面替我洗刷这身后……”说到这里,竟有些语不成声。文宾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小姐预备怎样。秀英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文宾惨着声音说道:“怎么样呢?”秀英很决绝的说道:“惟有一死!”这句话才出口,文宾已跪倒在石榴裙下,满面涕泪的哀告道:“小姐,快休存这短见。小姐怕受恶名,尽可唤起侍婢,开着楼门,传唤家丁们上楼,把周某绳穿索绑,送往官厅究办。周某愿在公堂之上指天誓日,申明小姐的冰清玉洁,只求小姐不要自尽。”说话的时候,泪如雨下。列位看官,这部《唐、祝、文、周传》是一部乐观派的小说,打破小说中盗贼兵乱陷害狱讼种种的窠臼,所以这部书中完全都是喜剧,没有一出使人不欢的悲剧。既这么说,为什么秀英和文宾又“流泪跟观流泪眼”呢?著者说,他俩流的眼泪,都是欢乐的代价,这叫做“欢泪”,不叫做“痛泪”。“欢泪”和“痛泪”同是一副眼泪,而性质绝不相同。“欢泪”中灌溉出来的花朵是合欢花;“痛泪”中灌溉出来的花朵是断肠花。闲话剪断,言归正传。秀英瞧见文宾这般模祥,芳心好生不忍,假如不知道他是个男子,早把玉手扶他起立,和他并坐在绣榻上,取出香罗帕替他擦泪了。
现在形踪已破,要存着瓜田李下之嫌,只好轻轻的说道:“解元请起,这不干解元的事,都是王天豹横行不法,才教他的妹子受这惨报。到了天明,你还是明哲保身,离开这是非门的好。须知我的丑名儿,无论如何总是洗刷不清。假如我恋着残生,你便指天誓日的替我洗刷也是没用的。除却一死,更无别法。你要替我洗刷,还是洗刷这身后的名罢!”文宾道:“小姐,你要是怜念我的一片至诚,我却有个方法在此,便不怕人家的议论了。”秀英道:“什么方法,你且道来。”文宾道:“方才小姐说过的,我俩的婚姻不曾绝望。既然不曾绝望,小姐尽可面许终身,那么我俩本是未婚的夫妇,偶犯嫌疑,人家也没有什么笑话可讲。
小姐博通经史,从前楚国遭乱,楚王的妹妹仓卒奔逃,是一个男子唤做钟建的把他背负在身,才能逃得生命。待到事平以后,楚王要把他妹妹遣嫁,但是他的妹妹表示一句话,叫做‘钟建负我矣!’楚王听出了他妹妹的寓意,便把这位金枝玉叶的御妹下嫁与钟建。千古传为佳语,并没有人说他们说不是。以古比今,小姐比了这位御妹,文宾比了钟建,今夜的嫌疑比了钟建背负御妹。要是小姐将来嫁与他人,未免被人家多一句说话。小姐不嫁与他人而嫁与文宾,人家便没有讥讽的话了。非但没有讥讽,而且还可以传为风流佳话,和当年楚王的御妹一般。”周文宾这一番比例,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小姐不肯了。但是沈吟了片晌,又发生了一个难题,他说:“解元这一番话,将今比古说得有理。但是我允许了你的请求,万一爹爹信来,执定不允,如何办法?”文宾道:“只须小姐允许了,不愁没有办法。万一尊翁不允,你便可把今夜嫌疑的情形,详详细细的写一封家信,告禀尊翁知晓,尊翁大概总可允许罢。万一尊公依旧不许,最后的方法便是小姐方才说的惟有一死。不过文宾请小姐把这“一”字改作“双”字,真个没有办法,我们拚着双死,效学梁山伯和祝英台。小姐你大概总可允许我吧!”秀英听了,默不作声。文宾道:“小姐,现在的办法,两言而决。小姐肯嫁我,便请玉口道出一个‘允许’的‘允’字;小姐不肯嫁我,请你传唤家丁,把我送官惩办。无论如何,我总不肯损害小姐的芳名。”秀英不说“允”字,也不传唤家丁。文宾道:“那么我只好跪到天明了。”小姐樱唇红启,玉梗白露,待要开口,却又缩住了。文宾道:“小姐,快要天明了,被人家瞧见了不好看,快快应允了罢。”秀英俯首至胸,只不做声。文宾道:“你应允我的央求,请你伸出玉手扶我起立;你不应允我的央求,你只不理我,由我跪到天明便是了。”
蓦然间秀英俯着身子,把纤纤玉手挽着文宾起立。文宾道:“好小姐,你是我的未婚妻了。瓜田李下的嫌疑不必这般分别清楚了。”说时,便想和小姐接吻。秀英要是二十世纪的摩登女郎,早已朵起着樱唇,前来相迎了。可惜他是十六世纪的女郎,忙向后退,连称:“使不得,使不得!”那时黎明即起的锦瑟丫环恰已起身,却在房外声唤道:“小姐你和谁在讲话?”原来这时东方已现鱼肚白色了,正是:
鸡唱一声人乍起,鸳盟五夜梦难成。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镜里窥玉容丫环注目堂中来怪容童仆惊心 睡的早起的也早的锦瑟丫环,猛听得小姐和人讲话,怎不奇怪?他在昨夜睡眠时,并不见闺楼上有人上来,而且小姐的香闺中从没有人来寄宿过的。这些时候,旭日还没有吐露,小姐向例正在芙蓉帐里酣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