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管捧着水烟筒吃水烟,人家向他买东西,好像是向他讨债的面孔,岂不诧异?” 遂高声说道:“我要买件珠皮方袖的缎子马褂,你家有没有?没有,我到别家去。”
  那人方才放下烟筒,有阳无气的去拿出半新旧的一件马褂出来。秀夫把标签纸一看,计价十三两五钱,就问道:“是一块洋钱一两么?” 那人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听人问他可是一块洋钱一两,他脱口而出的说道:“ 没有这样贵,真真老陈公膏,从前好挑二两,如今虽然涨价,也挑得一两五六钱。”秀夫道:“我是问你买马褂,不是问你挑鸦片,你的心放在哪里?你是衣庄店的伙计,不是烟馆里的跑堂。怪不道你在那里出神,没有心思做生意,原来你一心想吃鸦片,立在柜台里面,还当是横在烟铺上,你不要是在那里说梦话,你的烟瘾过足没有?你去过足瘾再来做生意。”
  店中的人听了,大家发笑。那人好没趣,脸涨通红的忙说道:“我听差的,我听差的,衣裳是一千个钱一两,先生不要笑话,说差是作得的。” 秀夫不与他多言,把衣服翻过来一看,复又翻过去一看,见袖子底下有些龌龊。那伙计说道:“这是灰尘粘在上面,我来扑去了就是。” 顺手把那灰尘一扫,那灰尘不曾扫去,手指上的烟积,倒涂了个斑点。秀夫道:“ 你的指头不干净,想是鸦片烟积。” 那伙计道:“不是,方才吃了水烟,不曾揩一揩,不妨事,换件看看就是了。”
  秀夫就买了一件对襟方袖的珠皮缎子马褂,又买了几件不新不旧的衣裳,付了价,拿得回去。一算盘费到用完,那藕舲的程仪,倒不送来。
  一等两日,没有消息,心中异常焦灼,以为藕舲食言,其实藕舲并非食言,他是个富家郎,哪里想得到寒士的苦处?平日与秀夫最为契合。同学时,切磋琢磨,志气也是不小。后来娶妻成家,渐渐的溺于晏安,复又讨了个妾,吃上了烟,这平生的大志,都被这娇妻美妾销磨尽了。
  常言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天下这等人却也不少。虽然有那良师益友,苦口婆心的规劝,却总是耳边风,纵有时听得入耳,自己要想发愤为雄,都是一般虎头蛇尾。这也有个缘故:大凡家道丰足的人,不愁吃,不愁着,贪着现前快乐,便没有什么大志。藕舲是丰衣足食的人,终日在家,调笑妻妾,吞吐烟霞,哪里还想得到求取功名,希图上进呢?
  那日他见秀夫要出门,一口照顾,送他二十金程仪,却是出于至诚,并不是谎言。但他回去,烟铺上一躺,几筒烟一吃,妻妾之间,谈谈家常,说说笑话,把日间的事,忘得影响全无,吃烟人记不得隔夜事,这是一定的。
  那秀夫等得发急,只好亲自走到他这里来,一面算是辞行,一面看他的动静,再作道理。藕舲与他见了面,问道:“老哥还未动身么?现在一准几时荣行?”秀夫道:“还没有一定,心里要紧走,却是盘费不舒齐。” 藕舲觉道自己忘了将程仪送去,误了秀夫的行期,心中倒过意不去,说道:“老哥不要动气,兄弟误事,忘了将程仪送过来。” 连忙入到里面,取出二十块洋钱,把红纸封好,亲手交与秀夫,说道:“些些薄礼,聊表微忱。” 秀夫千辞万谢的受了。藕舲道:“知己朋友,有什么客套?你在此用过夜饭去,省得我到馆子上替你饯行。” 遂教家人去买上几件菜蔬回来,留秀夫吃了夜饭。临别,说道:“ 恕不送行,愿老哥一路顺风,他日得意归来再见。”
  秀夫辞别归家,明日即动身向寿州来。到得那里,见过东家,把荐书递过,东家请他把行李搬到署中,暂且派个征收事务,过了年再派好的事务。秀夫就在这寿州衙门里就馆。要知此寿州知州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营金屋刺史启华筵 弄笔头幕宾失馆地
  却说寿州知州,原来就是吴仲勋的姊夫,仲勋天涯地角,寻他不着,却不道在寿州做官。要是当日苗秀夫晓得冻僵乞丐是张子诚的内弟,也就想法带他到寿州,可惜交臂而过,这也是仲勋的晦气,只好终于丹阳的了。
  这张子诚捐官到省,初放的是舒城,后来调署这寿州,一路在官场总算敷衍得过。但他年近四十,却没有子息,这中年人望子之心,最为急切,他以为妻子早岁吃烟,不会生育,要想讨个如夫人。
  谁晓这太太不答应,说道:“子息是命中注定,迟早有数,你不要着急,人家四五十岁还会生儿子,我尚不满四十,自然是要生的。你不见我日常总吃那宁坤丸、调经种子丸、通经破血丸么?生来得子迟,早了也招不住的。” 子诚道:“你会生育最好,可惜你不会生育,我与你十五六载夫妻,你从来不曾生过一胎。常言道:‘三十无子,四十便要绝望。’你不许我娶妾,难道愿我绝嗣不成?”那太太道:“ 绝嗣也是你张家的气数,你也不能怪我。你看哪处地上不会出草?自己无用,到怪人家没有洞!” 子诚道:“地上固然没有一处不出草,但也有沙漠地方,不会出草,你不要说得嘴响。譬如种田,若种了块石田,那耕夫总费尽气力,这石田终不会生五谷的。”那太太道:“你怎知我是石田?我又不是石女,也不是雌雄人,怎说不能生育?” 子诚道:“ 你吃了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