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当做吃鸦片的护身牌。你须紧紧防着他们,不要被他们瞒过。无论男女,一个人吃了烟,百般都不在他心上,哪还算个人么?’妈妈道:‘晓得了。’ 后来张子诚的鸦片瘾吃得大了,脸上也有了烟色。
  “兄台,你晓得么?这吃鸦片人,人家一看就看出的,因为脸上挂着招牌,任你是精壮力健的人,唇红齿白,只要吃上了烟,那皮色总是透青,唇也不红,齿也不白,都被这鸦片烧黑了。子诚的妻子,是个女流之辈,每日起来,搽脂抹粉,那脸上的烟色,还可遮得过去;子诚是个男子,不搽粉,不涂脂,这脸上的招牌,怎样可以掩饰?他父亲见了,把他痛骂了一顿,教他戒断。子诚不敢违拗,买些戒烟药品,对着他父亲,装作戒烟的样子,其实背后仍旧偷吃,哪里会戒?烟瘾反增大了。
  “质夫教他妻子常常到儿子房中,看住儿子媳妇,不许他们吃烟。谁知那妈妈倒被儿子媳妇做圈做套的劝着,自己倒也喜欢吃两筒。在老头子面前,只说儿子媳妇都已不吃,烟戒断了,其实婆媳母子三人,串做一路,只瞒着老头儿。那时适逢学台岁考,子诚是个秀才,他父亲叫他去应试,子诚遵命去了。到了临场日期,子诚收拾考具进场。
  “题目出来,咿咿喔喔,闹了半天,卷子上面一字没有,这鸦片烟瘾倒发了,烟虫在他腹中骨碌碌乱转,扰得他文思都抛向九霄云外。学院场中是不能吃鸦片的,烟具不能带进场去,你想哪里可以过瘾?他却预先安排好的一副奇怪的烟具,别人多看不出来。他到烟瘾发作的时候,身边取出一枝烟枪来,这烟枪是西洋外国的货色,是用橡皮做的,装着一个小小烟斗,用不着时,卷而怀之,谁也不会晓得。他在场前预先买端整的,到那时取出来放在号板上面,再取出烟扦烟盒起来,这许多小巧物事,容易藏的,只有那烟灯,却是他自出心裁,奇巧无比。他进场的时候,带上几段洋烛,几个鸡蛋。鸡蛋吃了,把蛋壳*成一个灯罩,拿洋烛点好,就把鸡蛋壳的灯罩罩上,泡着鸦片,装好了,便坐在那里过瘾。满场的秀才,都看得发笑。
  “恰巧学台听见,教个巡捕来一看,他的瘾尚未过足,这烟具早被巡捕拿去,禀知学台。学台大人大怒,叫上去训饬一番,要革他的功名,是学老师上去替他求情,方才把他打了几十下手心,发学申饬,不准他考,就赶出了考场。
  “这个信息,传到他老子耳朵里,把他老子气个半死,怪他母亲不好,娇养儿子,帮着儿子说谎。那老妈妈说道:‘他既已吃上,怎好硬要他戒?自己儿子娇生惯养,身体又是孤弱,戒烟不要戒出病来?像我们这样人家,吃烟也吃不穷。人家有了家私,恐怕儿子出去荒唐,教他吃鸦片,把他身体束缚住了,就可保得住家私,这吃鸦片可算得教子弟守家私的第一个妙法。你却这样糊涂,不管儿子能戒不能戒,硬要教 他 把 烟 戒 断,戒 出 病 来,怎 样 得 了?’ 张 质 夫 道:‘他如今吃了烟,把个秀才几乎革掉,被学台打了一顿手心,发学申饬,赶出场来不准考,这样羞辱,还可见人?’
  “他妈妈道:‘秀才值得什么?有什么好?又有什么用?饿不能当饭吃,冷不能当衣穿,有什么可惜?那学台也太糊涂,秀才是秀才,吃烟是吃烟,只要文章做得好,也就是了,管人家吃烟不吃烟?吃鸦片的人,难道就没有文才?这文才会被鸦片吃掉的么?我只要儿子心上快乐,秀才不稀奇,鸦片总是要吃的。老头子你不要胡闹,逼住儿子戒烟,戒出病来,我不答应你!’ 老头儿被他妈妈抢白了一番,气得发昏,不多几时,竟会气死了。
  “子诚扶柩还乡,后来那妈妈也死了。子诚服满已后,思量一身只管吃烟,不干一些事业,有些对不住父母,就拿银子去捐个大花样知县。三四年前,已上任去了,如今没有人在家,他家本住在乡间,不在此城里。”
  仲勋听了,心中十分忧闷。那老者告诉了一番,自己居功,伸手去拿枝烟扦,掘上一大滴烟,向烟灯上泡发,说道:“兄台,你这烟很好,你看泡发得开,到有五寸长。兄台,你会吃棉条烟没有?我来吃与你看。” 他便将烟泡了两回,卷了两回,再泡发得半尺多长,拿起烟枪,将棉条似长的泡开烟,向斗门上滴溜溜一圈,圈着像牛屎一堆,呼呼呼就吸,一口气吸完了。说道:“ 这烟倒真好,还要赏识一筒,常言道:“‘吃白烟亡命而呼’。” 吸完了,还要想吃,烟盒里面已经空了。
  仲勋也不睬他,他觉没趣,站起来说声叨扰,开眉笑眼,得意洋洋的去了。仲勋一人躺在烟铺上,愁思无计,欲归则资斧已空,且亦无家可归;欲留则房饭金欠得不少,店主人日日追逼,又不会做什么生意可以糊口。无计可思,横着念头不管别的,只管吃烟。
  后来被店主人驱逐出门,行李早已典尽,只剩得些铺盖零星物件,不值钱的,也抵不够所欠的房饭金,店主人只好认个晦气。后来逐出客寓,就在外面讨饭,朝村暮郭,乞得些残羹剩饭,权且充饥,只好苟延性命而已。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 二 十 回 得钱过瘾乞丐穷凶 指东话西店商受辱
  却说仲勋穷途落魄,流入乞丐道中,终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