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把他来调署温处道。
  这温处属下都是僻陋地方,公事简少,道台又是个有名无实的备员,不比州县是个亲民之官,每日总有几件公事。瑞庵到了温处道任,真是得其所哉,一应公事,全凭幕友老夫子,自己不过应酬世故,画一个行而已。
  镇日无事,无非吃鸦片。他本是几十年的老烟鬼,瘾头又大,自己又要舒服,雇个烟奴替他开烟,终日终夜,只是躺在烟铺上,公事大小,一概不问,任着幕宾胥吏,颠倒黑白。弄得名声狼藉,他却一点不知,一些不晓,所谓:“笑骂由他,好官我自为之。” 好在地方偏僻,民智不开,看得个官,就是个皇帝一般,没有一个人敢来奈何他。衙门中人,见他一个人吃烟吃得这样,遂也一个个沾染了这种习气,一班幕宾跟班,衙役皂隶,都是一榻烟霞。这个衙门,简直变做了一个烟馆了。
  列位,大凡吃鸦片的人,都是俾昼作夜,晨昏颠倒的。这吴瑞庵吃了烟,自己先是要黄昏起身,那班跟随伺候的人,自然也要红日西沉,方才出现。把个道台衙门,弄得白昼里人也不见一个,冷冷清清,好像城隍庙一般,鬼多没有一个。到了夜间,东也一张烟榻,西也一个烟铺,烟灯点得透亮,一星星倒像鬼火。那班烟鬼,一个个横躺直竖的吃烟过瘾,过足了瘾,谈今说古,热闹纷纷,倒像煞做鬼市。要是在白日里看见他们,都是皮青眼肿,背曲腰弯,真是阎王小鬼一般!
  你道吴瑞庵他在署中到底怎样?其实他并非一事不问,不过无暇及此。若有了要紧公事,师爷看过,送到他签押房来,请他过目,他要过足了瘾,没有事,也还看上一通,只是不明得什么道理罢了。
  一日有件公事,师爷看过了,送到他这里来,放在他的烟铺上。他也不管好歹,过得瘾足,就伸手取了那件公事,躺在烟榻上,映着烟灯,没要没紧的展开来,从头至尾,当他新闻报来看。看得心烦,一阵烟迷迷着了,不知不觉将手中公事,送到了灯火上去,一时纸角燃着,就烧起来。等烧到手边,觉着痛,一惊而醒,连忙扑灭了火,已是烧去了大半,只剩得些纸角。只急他乱跳,搔头摸脑,没有了法子,连忙叫人去请刑名师爷来商议。
  那班下人,都在外面伺候,闻听老爷发跳,不知为了什么,都奔进屋里来。看见了这样事,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听他说去请刑名师爷,有他一个心腹二爷,叫做吴升,答应一声,三脚两步的飞奔到刑名师爷处。
  原来这刑名师爷,姓钱名必正,也是一个烟鬼,瘾头亦是大的,正所谓物以类聚。这日钱师爷正在过瘾,不防这吴升大惊小怪的奔进来说道:“ 不好了!师爷,主人有要紧事,请师爷去商量。”
  钱必正倒是一吓,问他什么事情?他一时急了,偏要说说不出来。钱师爷以为和他作耍,骂道:“狗才!你倒过足了瘾,这样高兴,与我钱师老爷闹玩意儿!” 吴升道:“ 主人实有要紧事务,请师爷过去。” 钱必正道:“什么要紧事务,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天大事有我钱师爷在此,不用惊慌。”
  吴升道:“适才师爷处送来的那件公事,是什么公事?”钱师爷道:“这是一件地方紧急公事,由上台通饬下来的,只要照例通饬下去就是了。” 吴升道:“主人不留心,把这件公事在烟灯上烧掉了,请师爷去替他想个法子。” 师爷听了,叫声:“啊呀!这到难了,想什么法子?怎的东翁不谨慎,会把公事都烧掉?”
  吴升见他在那里出神,催他到主人处去,一同商议。钱师爷见他催促得紧,有些不耐烦,说道:“些须小事,有什么不了,也值得这样的吱哇百叫!我道是外国人要杀得来了。”吴升道:“烧了公文案卷,主人的功名有些不保,怎么说不要紧?” 钱师爷道:“ 早晓得功名不保,应该谨慎些,不要闹岔来。我看功名亦是小事,你主人只要有鸦片吃就是了,要什么功名不功名!你不要慌,待我过足了瘾,慢慢的再同你去见东翁。”吴升道:“请师爷去了再来过瘾。”钱师爷道:“胡说!我的烟瘾快要发了,被你在此打扰了好几时,你等得及一同去,等不及先去报个信,与你主人说我就来。” 吴升道:“ 师爷要过瘾,主人那里尽有鸦片,请过那边去吃。” 钱师爷道:“你主人是小气量的,平日想吃他一筒鸦片,犹如吃他一块肉,我这里是有我的鸦片,谁要去吃他的。”
  钱必正一头说,一头困下去开烟。那边吴瑞庵那里已几起人来请,吴升催他快些过瘾,他道:“吃烟不能性急,你难道不晓得?越是要紧,越发不过瘾。你不要催急了我,你看这筒烟,被你催急了,已两次落下斗门来。” 吴升无法,只不做声,看他吃烟。
  吃不到两筒,只听得外面有人叫了一 声“ 必 翁 好 自在”!吴升回头一看,见跑进一个人来。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 八 回 商计策钱师爷卖俏 办妆奁女公子于归
  却说吴瑞庵当时等得急了,自己跑到钱师爷这里来。吴升看见,侍立在一旁,对钱师爷说道:“师爷,主人来了。”这钱师爷看见东翁来,要装些身价,晓得吴瑞庵烧了案卷,功名决计不保,所以拿班做势的,不肯一请就去。只因不贪他下回主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