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阅此诗,真乃是香奁佳句,宛若其人,可谓才貌双绝.我陈秋遴得与为偶,花朝月夕,好句同吟,即疏食布衣,此生之愿足矣。可恨樵云这拘才误事.日间若赶上一问,探知踪迹,岂不事有可图?如今要这一柄没姓没名的扇子何用?岂非大海浮萍,镜花水月?思之殊可痛恨。”秋遴想到此处不觉凄楚起来,道:“小姐,我看你临上船时那一双俊眼,情有所在,大有顾盼小生之意.这段相思,教我如何消遣?”因又将诗扇展开,道:“物留人去,愈觉感伤.”见“春闺偶咏”四宇之下,却有一颗小小朱砂篆印,忙近灯细认.模糊之间,似“瑶枝”二字.因快活道:“此必是那小姐的芳名了。我明日拿了这扇.到各处去步步。倘老天怜悯我的至诚,或缘分在此,步出那小姐的踪迹来,亦未可知。”自商自量的痴想了这一夜。
巴到天明起身,也不与父母说知,也不令樵云跟随,独自一个拿了这柄诗扇,果然到城中各处去访。自早至晚,并不见一些影儿,叹了口气,只得没情没绪归家。灯下对着这扇,好像见了那小姐一般,说一回,读一回,又叹一回,直弄得神疲体倦,还要闭了眼模拟—回,日日如此,不觉旬日之间,竟害起一场干相思的病来.懂得坤化摸头脑不着,忙请医调治,月余方得略略痊可.然秋遴此情终不能泯。这正是:
窃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且说那小姐却是谁宅闺秀,这等才貌?原来就是诣阙上书扶父柩归葬的夏瑶枝.因庐墓三年期满还家,路经湖心亭,深喜山水之胜,就叫停住了船,上岸游览.无意中遇见秋遴,打个照面,不好回视,只得径自下船.那船却便开行,忙向舱缝张看,见那生呆倚柳枝.注望移时,路远不见,因想道;“不信世间有如此美秀少年,恐潘安、宋玉未有加也,但不知腹内何如。然具此秀骨,决非无才之辈。”不觉私心羡慕,别有一种幽思已上眉峰.须臾船抵东岸,一路乘轿到家。
且说夏元虚,自被苏紫宸打了一顿,又吃诚斋摆布了一场,两番斥辱,心中又恼又羞,垂头丧气的在家中藏躲了几月.后见事情渐冷,又渐渐假斯文起来。这日瑶枝还家,兄妹相见,元虚道:“为兄的因受匪人之气,在家纳闷了这几时,故许久不曾到山来探望得贤妹.今日贤妹归来,真乃志愿满足.只是在山受这三年的清淡,比前消瘦了一半,实实亏你,”瑶枝道:“福薄之人,自该受些清淡,有甚亏处?但做妹的在山闻得哥哥群英社事,大是可耻。昔日爹爹也曾为你延师授业,难道竟无半点墨水入肚不成?自古幼而学,壮而行,今既失学,只该虚心藏拙,闭户自修,何故反去设盟立社,请人上门,讨这没趣吃,岂不更为可笑?况爹爹在日,薄有声名,今一旦被汝扫地,令人轻薄,不知哥哥是何心也。”
这一席话说得无虚面赤耳热,不觉羞变成怒,道:“别人欺侮我,你也来欺悔我,难道料得我竟没有半点墨水的?屁文章是也还做得两篇来的.那日因要做诗,我却不曾学得,故一时争闹.又非做贼做强盗,败坏门风,有甚扫地不扫地?”瑶枝道:“有了墨水,凭他诗书六艺之文,皆可应酬,岂有做得出屁文章,却做不出屁诗词的?既不能建旗鼓于文坛,又何酒食之多,摇头摆尾,会李招张,作此鄙夫之事?我是句句药言,自今以后,须知过必改,发愤寒窗,以博上进,不失先入之志,为家门之幸。”元虚默默无言,垂头而出.这正是:
本将好语同他语,反把忠言当恶言。
说这夏元虚当下被瑶枝抢白得羞惭无地,心中却甚怒.一日早晨,毕纯来到来,元虚忙出相见.纯来道:“如此艳阳天气,何不同去湖上各到处步步,却只在家中用功?”元虚道:“有甚用功,日日纳闷。近来闻知藕花居水无声长成得越发标致,今早正要来约老先同去散散闷.”纯来道:“兄去访她还是嫖饮,还是嫖宿?”元虚道:“宿必饮,饮必宿。老先何一言而彼此其说也?”纯来道:“原来兄还不知。这小娼近与陈秋遴梳栊,两情甚笃,只有陪酒,不肯伴宿。若要强逼他的,身佩利刃,就要自刎,故尔小弟是这等说.若只饮酒淘情,尽可去得,如要去嫖宿,此又何苦乃尔?”元虚见说,哈哈大笑道:“我道怎的,原来如此。这个但请放心,量她决不肯轻生,我也决不去偿命.这无过是妓家骗人的常套。自古以来老先曾见哪些妓女人家,出了几个黄花烈女,造了几个贞节牌坊?若具如此心肠,就该于归秋遴而成室家之好,这才是从良的义妓,岂尚留连于烟花为他人侑酒?此情之真伪见矣.不敢欺说,那花花柳柳风月场中,再不能瞒过我学生的。”只这一席话说得毕纯来连连点首道:“是耶,是耶,不错不错。那些枕边立誓,剪肉香疤,可知都是诱人之法.吾兄议论透彻,可为嫖鉴.兄妙人也,去必得趣。小弟奉陪,亦觉有兴.”元虚即留纯来便饭过了,两个一同出门,高高兴兴的来到藉花居.
入得门来,正值无声晓妆初罢,在堂前浇灌那栏内的牡丹.忽见二人步入,无声认得元虚是个无赖公子,急欲避时,早被元虚一眼瞧着,叫道:“有客相访,迎接才是,怎么反欲退避?”无声无奈,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