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可望,便在寓中候榜。至九月初一日早晨,只听得和尚开门出去,未几笑欣欣走进,连声高叫道:“金相公,恭喜!恭喜!已经挂榜,相公中第一名解元,报录的即刻就到,快快打点赴鹿鸣宴去。”公子与俞德听了,皆大惊大喜,道:“果是真么?”和尚道:“是小僧特特去查看,第一行就是相公的。大名下注苏州府学,附学生民籍,习诗经,一些不差。若看得不清,也不敢来妄报。”公子道:“既得侥幸,只是盘费已完,去吃鹿鸣宴,闻说要多少费用,报录的来,报钱还没有在此打发,这便怎么处?”和尚道:“相公不须过虑,既在小房作寓,就是本庙的施主,赏封报钱,还要见老师、会同年,许多费用,都在贫僧身上,替相公措办料理。待相公回府,带来付还就是。”公子道:“在此吵扰,已感谢不尽,怎还好劳重师父料理,又累师父应用,更觉不当。但一时实无处措办,只得遵命,奉借应用,到家定当即刻加利奉上。”和尚道:“好说。相公且早些请用饭,报录的一来,就要吃鹿鸣宴去的。”俞德随即取饭来,与公子吃完。报录的早已乱打进来,请解元老爷写赏单,要花红,立刻请去赴鹿鸣宴。吓得俞德与公子手忙脚乱。幸亏和尚是在行的,代为料理,先打发了报录的去,替他封了些赏封,又代他借了一套衣冠靴带,穿了方去吃鹿鸣筵宴。然后又参主考,拜房师,会同年,请酒,足足忙了半个多月。送座师、房师起了身,直至九月二十外,方才别了和尚,起身回家。
  到得自家门首,只见门儿封锁,绝无一人,又吃了一惊,对俞德道:“怎么门儿锁在此,娘子哪里去了?”俞德道:“莫非林员外接回去了。”解元道:“你且去问一声邻舒看。”俞德果去问隔壁做豆腐的王公,王公一见俞德,先叫道:“俞叔回来了,恭喜!你家相公又中了,父子解元,真是难得。”俞德道:“便是,请问老哥,我家大门为何锁了?可知我主母何往?”王公道:“俞叔,你难道还不知?前初二日,你家报录的报过之后,林员外一家到此,热闹了两天,第三日晚上,就同了你主母一齐搬到你家当初的大房子里去了。”俞德道:“此屋久已卖与汪朝奉家,开当在内,如何搬进去?”王公道:“这个我倒不知,你到那里,自然晓得。”俞德别了王公,将他所说回复解元,解元亦深以为奇。
  主仆二人随即急急到旧宅一看,忽见门首两枝旗杆,高接青云,红旗绣带,金字分明。走进墙门,见解元匾额,金光灿烂,大门阀阈,油漆如新。更见屏门上报单贴满,墙壁上黑白分清。二人心中更加骇异。你道怎么缘故?原来林院君听了讹言,心上还道金玉虽侥幸进学,中固不能,还恐换了文宗,连秀才都不能保,所以原不曾去理他。至九月初二,听得外边纷纷报录,她又无亲戚与考,也不在心上。忽见员外在外笑欣欣乱喊,进来道:“院君在哪里?女婿中了解元了。”院君听说,只道利公子中了解元,心中大喜,直赶出来道:“哪个来说的,利家有人在外么?”员外道:“哪里是利家女婿,是金家女婿。”院君听了,吓了一呆,道:“这个癞子,前日入学,还说是情面来的,怎么竟会中起解元来?”员外道:“还要说他怎么。我当初原估他决好的,所以把大女儿强许与他。哪知女儿命运不济,他家忽然遭这几年厄运,女儿不肯嫁他,倒作成了一个无瑕,如今是稳稳一个夫人了。”院君道:“前日进学的时节,我原要去将她当做亲女一般亲热起来,不怕他们不欢喜认我,谁知又被外边讹言中止。如今他是一个香喷喷的解元了,解元或者不知委曲,还肯相认。无瑕是晓得的,见我一向冷淡了,她未必肯认,奈何?”员外道:“还好,你前日不去理他,我却晓得他自幼就是神童,他的进学未必全是情面,故私自去送他六两赆仪。他当时就要来拜见我们,我恐你听了讹言,怠慢了他,回他乡试后一同女儿回门,有什不认?”院君大喜,道:“这等还好。只你既知这个缘故,为何不对我说知?多送些与他便好,怎么只送六两,亏你拿得出手。既有这个机会,如今事不宜迟。他家甚穷,报录的报去,莫说报钱没有,就要吃也难。况既中了解元,自然要竖旗杆、钉牌匾、官府往来,这几间小屋也不成局。闻得他家大房子卖在汪家,我们又无儿子,这些家当,少不得是别人的。何不拿数百金,替他赎了屋,再替他竖两枝旗杆。我如今就带了些鱼肉柴米,先到他家,将无瑕竟认了嫡嫡亲亲的女儿。女婿回来,怕他不欢喜?”员外道:“院君主意不差。我今就带了些银子,到汪家去赎屋,你就叫轿子来就去,我停妥了屋也就来的。还有无瑕身上,衣服也没有,须带两套去换换便好。”院君道:“这个我晓得。你到汪家去了,就到那边,回头我便了。”员外取了数百金,着两个家人随了先去。院君也就收拾了一皮箱衣裳裙袄、金珠首饰、风鱼火肉、柴米银两,带了三四个丫鬟仆妇,上轿而去。正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贵深山有远亲。不知院君过去,见了无瑕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传胪日欣逢圣主 谒相时触怒权奸 
  诗曰:
  头插宫花接御筵,鳌头独占冠群仙。
  幸邀圣眷声名重,能触权威意念坚。
  鼎镬□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