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客套?”无瑕道:“方才我细问乳伯,说你的疮,医治保好的。只日子久了,不能速效。须得一年半载,方能痊愈。但要息心静养,不要心烦气恼便好。”公子道:“这倒容易,只方才先生说,须得一个人贴心服侍,时时抚摩,衣裤被褥,须当洁净,一染脓血,便要湔洗。这个人倒甚难。”无瑕道:“这便过虑了。现有奴家在此,还要何人?”公子道:“娘子到我家来,不曾有半点好处到你,况你是个富室之女,腌腌脏脏,龌龌龊龊,怎好累着娘子?”无瑕道:“一发讲差了。从来做妇人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何分贫富?何云带累?”公子听了大喜,连声称赞,道:“得难娘子如此贤德。不知可有好日图报万一否?”道全道:“公子不须忧虑,包在老汉身上,替你医好便了。”正说间,俞德药已买回,又买了些点心,请道全吃了,将药配准辞去。自后道全常常来看,无瑕尽心服侍。幸而员外恐人疑心,也常来看看,或三钱五钱,不时送些买药之资。
  谁知恶运未脱,刚刚医未两月,略有些好。忽报金学师丁忧,立刻起身回去。公子闻知大惊,急急赶到学中一看,见学师已将行李搬下船。一见公子,便大哭道:“我指望再与贤侄相与数年,看你病愈成名,我心始安。不料忽遭母丧,寸心已乱,正要来请你一别。你岳丈是个势利中人,幸你妻子贤慧,我心稍宽。奈我俸薄,不能厚赠,只有白银十两,你可收下,权为医药之费。倘得痊愈,务必苦志攻书,以图上进,莫负令先尊训子一片苦心。”公子哭拜在地,道:“蒙伯伯终始周旋,深恩难报。不料婆婆仙游,伯伯还乡。不知可还有相会之日?又承恩赐,何以克当。”学师道:“些需何足挂齿!至于相会日期,将来贤侄疮愈成名,仕途正可往来,亦不须介意。”公子见他行色匆匆,只得大哭拜别,学师下船回去不题。
  且说公子别了学师回家,心中忧闷,癞疮刚刚有些好意,忽又重发出一身,更觉难看。员外闻知学师已去,公子癞疮更甚,不但绝不往来,还懊悔白送去一个无瑕,又倒贴了几两银子。若学师早去三个月,谅这癞子,做得出什么事来?就倒立在我家门上,也不将无瑕嫁他。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也是癞子的造化,无瑕的晦气。
  且不说员外懊悔。且说爱珠小姐,自无瑕代嫁后,心中还虑那边看破,学师不能无说,终于怀着鬼胎,日日坐在绣房,不敢见人。今闻学师已去,心中大喜,道:“金学师已去,这癞化子就知道是假的,他得了无瑕这样妻子,已是天大的造化了,还敢来想天鹅肉么?只无瑕去了,许多不便,就是那癞化子,将一个无瑕,白白送与他,还把我的名头,都说嫁了癞化子。心上终不甘服,莫若与母亲商议,只说单接她回门,扣住了不容再去。他今无人相帮,怕他跳破了天么?随即与张氏一说,张氏也没了主意,便与员外商量。员外道:“这个如何使得?无瑕已安心随他了。他父亲又日日替他医治,骗了回来,不容她去,知道他们心上如何?况学师虽去,闻得他起身时,府尊刑厅去送他,都谈了半日而别,焉知不将此癞化子托他么?不要弄出事来,假的赖不成,连真的还要断了去哩!”爱珠听说,此念方息。但自己便无顾忌,见园中百花开放,日日到园中玩耍。父母爱她,也不管她。不觉春去夏来,爱珠因天气炎热,对父母说了,在园中荷池亭上,收拾一间书房,做了卧室,早晚在内焚香做诗,看书写字,总不到里边去。叵家中这些大丫头,都是粗蠢的,不要她近身,只拣一个小丫头小燕,稍有姿色,在房服侍。员外、院君,因小姐住在园中,便吩咐家人小厮,不许进园。就是丫头仆妇,知小姐不喜她,也吩咐除送供给之外,也不许擅入。就是员外夫妇,虽爱她,晓得她好静,也不大进去。爱珠在内,安闲快乐,做诗写字之外,将些淫词艳曲,私藏觑看。
  一日,天气甚热,荷花开放。见荷池中一对鸳鸯戏水,看动了心,将一本浓情快史一看,不觉两朵桃花上脸,满身欲火如焚,口中枯渴难当,想青果泡汤解渴。随将几个钱,叫小燕去买顶大的青果,立刻要泡汤吃。小燕应了一声,就开了园门出去,见没有青果,望前直走了去。走到半塘桥,只见河下一只大酒船内做戏,小燕一看,竟看痴了。爱珠等了一会儿,不见小燕来,就拿了快史一本,睡在床上看,看一回难过一会儿,不觉沉沉睡去。
  且说六年前杭州府同知利图,到任一味贪赃,结交上司。遇着上司,又同病相怜,非但不坏他,反将他举了卓异。奉旨升了江南扬州府知府,满心欢喜。此时儿子已十七岁,刁氏公然做了正夫人,带了一同上任。来到苏州闾门住船,一来参见抚院,二来到布政司领凭。谁知凭尚未到抚房,司房晓得他是个贪官,都要想他,故意迟延,说尚要耽搁一月。利图无可奈何,明知房中要想他,只得设席在半塘桥,酒船上做戏。请抚院上房并司房,与他讲盘。一面就去拜苏州府县官,并有相与的乡绅。那些官府、乡绅,免不得来回拜,也有请酒的,十分热闹。惟有公子在船无事,在苏州四处游玩。奈他在杭州五六年,名山胜景,也不知看过多少。苏州虽有好处,怎及得杭州十分之一!游了三、四日,不见什么好,也不去游名山胜景了。只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