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的坐着。常二寻思道:「妇人家也是难做。受了辛苦埋怨人,也怪他不的。我今日有了银子,不采他,人就道我薄情。便大官人知道,也须断我不是。」就对那妇人笑道:「我自耍你,谁怪你来?只你时常聒噪,我只得忍着出门去了。却谁怨你来?我明白和你说,这银子原是早上耐你不的,特地请了应二哥在酒店里吃了三杯,一同往大官人宅里等候。恰好大官人正在家,没曾去吃酒。多亏了应二哥,不知费许多唇舌,纔得这些银子到手。还许我寻下房子,一顿兑银与我成交哩!这十二两是先教我盘搅过日子的。」那妇人道:「原来正是大官人与你的。如今又不要花费开了,寻件衣服过冬,省的耐冷。」常二道:「我正要和你商量,十二两纹银买几件衣服,办几件家活在家里。等有了新房子,搬进去也好看些。只是感不尽大官人恁好情。后日搬了房子,也索请他坐坐是。」妇人道:「且到那时,再作理会。」正是:

  「惟有感恩并积恨,  万年千载不生尘。」

  常二与妇人两个说了一回,那妇人道:「你那里吃饭来没有?」常二道:「也是大官人屋里吃来的,你没曾吃饭,就拿银子买了米来。」妇人道:「仔细拴着银子,我等你就来。」常二取栲栳望街上便走。不一时买了米,栲栳上又放着一大块羊肉儿,笑哈哈跑进门来。那妇人迎门接住道:「这块羊肉又买他做甚?」常二笑道:「刚纔说了许多辛苦,不争这一些羊肉,就牛也该宰几个请你。」那妇人笑指着常二骂道:「狠心的贼,今日便怀恨在心,看你怎的奈何了我?」常二道:「只怕有一日叫我一万声亲哥,饶我小淫妇罢,我也只不饶你哩!试试手段看。」那妇人听说,笑的走井边打水去了。当下妇人做了饭,切了一碗羊肉,摆在卓儿上,便叫:「哥吃饭。」常二道:「我纔在大官人屋里吃的饭,不要吃了。你饿的慌,自吃些罢。」那妇人便一个自吃了。收了家活,打发常二去买衣服。常二袖着银子,一直奔到大街上来。看了几家,都不中意。只买了领青杭绢女袄,一条绿紬裙子,月白云紬衫儿,红绫袄子儿,白紬子裙儿,共五件;自家也对身买了件鹅黄绫袄子,丁香色紬直身儿,又有几件布草衣服。共用去六两五钱银子。打做一包,背着来到家中,教妇人打开看看。那妇人忙打开来瞧着,便问:「多少银子买的?」常二道:「六两五钱银子买来。」妇人道:「虽没的便宜,却直这些银子。」一面收拾箱笼放好,明日去买家活。当日妇人欢天喜地过了一日,埋怨的话都吊在东洋大海去了,不在话下。再表应伯爵和西门庆两个,自打发常时节出门,依旧在厅上坐的。西门庆因说起:「我虽是个武职,恁的一个门面,京城内外也交结的许多官员。近日又拜在太师门下,那些通问的书柬,流水也是往来。我又不得细工夫,多不得料理。我一心要寻个先生们在屋里,好教他写写,省些力气也好;只没个有才学的人。你看有时,便对我说。我须寻间空房与他住下,每年算还几两束修与他养家。却也要是你心腹之友便好。」伯爵道:「哥不说不知。你若要别样却有,要这个到难。怎的要这个到没?第一要才学,第二就要人品了。又要好相处,没些说是说非,翻唇弄舌,这就好了。若只是平平才学,又做惯捣鬼的,怎用的他?小弟只有祖父相处一个朋友生下来的孙子,他现是本州岛一个秀才。应举过几次,只不得中。他胸中才学,果然班马之上。就是他人品,也孔孟之流。他和小弟通家兄弟,极有情分的。曾记他十年前应举,两道策,那一科试官极口赞他好。却不想又有一个赛过他的,便不中了。后来连走了几科不中,禁不的发白鬓斑。如今他虽是飘零书剑,家里也还有一百亩田,三四带房子,整的洁净住着。」西门庆道:「他家几口儿也勾用了,却怎的肯来人家坐馆?」应伯爵道:「当先有的田房,都被那些大户人家买去了。如今只剩得双手皮哩!」西门庆道:「原来是卖过的田,算甚么数!」伯爵道:「这果是算不的数了。只他一个浑家,年纪只好二十左右,生的十分美貌。又有两个孩子纔三四岁。」西门庆道:「他家有了美貌浑家,那肯出来?」伯爵道:「喜的是两年前,浑家专要偷汉,跟了个人上东京去了。两个孩子,又出痘死了。如今止存他一口,定然肯出来。」西门庆笑道:「恁地说的他好,都是鬼混!你且说他姓甚么?」伯爵道:「姓水。他才学果然无比,哥若用他时,管情书柬、诗词、歌赋,一件件增上哥的光辉哩。人看了时,都道西门大官恁地才学哩!」西门庆道:「你纔说这两桩,都是吊慌。我却不信你的吊慌。你有记的他些书柬儿,念来我听。看好时,我便请他来家,拨间房住下。只一口儿,也好看承的。寻个好日子,便请他也罢。」伯爵道:「曾记得他稍书来,要我替他寻个主儿。这一封书,略记的几句,念与哥听〔黄莺儿〕:

  『书寄应哥前,别来思,不待言。满门儿托赖都康健。舍字在边傍立着官,有时一定求方便。羡如椽,往来言疏,落笔起云烟。』

  西门庆听毕,呵呵大笑将起来道:「他满心正经,要你和他寻个主子,却怎的不稍封书来。到写着一只曲儿?又做的不好,可知道他才学荒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