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在我床上,不能自明。心里一上一下,真如舂杵相似。后人有诗赞严生正大不苟处:
  暗室欺心有鬼神,功名原不付淫人。青蝇未可污全璧,明镜岂容点片尘。慧剑谁能除妄想,欲河常见陷迷津。鸡鸣风雨沉沉夜,才信光明大法轮。
  却说这金桂见秀才去了,只在床上倚枕而卧,春心如火,欲水如浇,还指望他去去就来。起来把灯一口吹灭了,今番回来,一把拿住他,定不肯轻轻放空。等到半夜,大雨不止,直到天将五更,没奈何,走下床来回房不提。那知道风雨深夜,正是鬼神出没时候,那半空中夜游神和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各样神灵看得明明白白,夸道:“好个严秀才,真个见色不迷!”一点阴骘,一宅之内灶君五道,一坊之内土地神祗次日奏知城隍,申报阴德去讫,后来中了金朝状元,在后案不提。
  却说严秀才在韦驮殿下坐到天明,雨略住了,才叫了福清师徒去看看破墙。到了书房门首,见一双小脚踪儿在泥里走得横三竖四。他心中自明,不好讲得。那福清姑子也有些疑惑,说:“严秀才书房,如何有妇人脚迹?”各人怀心,都不言语。看了破墙,和李奶奶家通成一处,甚不方便,等天晴了,叫几个闲汉来,快砌起来,省得两下不便。这严秀才趁此机会,就把那书桌床帐一时间叫人都搬回家去了,只说是屋破难存,把淫奔之事一字不肯提起,恐坏了人家闺门,失于刻薄;又恐此女所求不遂,不是悬梁,就是落井,连人命也是有的,因此默默无言别去,寻师取友读书去了。后来金桂的淫孽,自然灾祸难逃;志士的清白,自然功名大起。
  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排善类重立党人碑 杀忠贤再失河南地
  自古孤忠独立难,谁能一手障危澜。
  女娲欲补天仍破,精卫空衔海未干。
  杨柳风轻争向暖,松杉水冷不知寒。
  柏床呼渡终何益,父老伤心血化丹。
  却说这宋高宗南渡建炎三年,立了汪国彦、黄潜善为相,因见高宗惧怯金人,力主和议,恐建康只隔一江,不能自守,要走到杭州建都,改名临安,不日渡江南去。那些文官李纲、张浚、赵鼎、张所,武将岳飞、韩世宗、刘琦、吴等,苦苦劝留北方,恢复旧地,俱为汪、黄所阻。因恐大臣们不服,就上了一本,重修神宗、哲宗实录,把那《元佑党人碑》,从新印行天下;把王安石、蔡京、章一般奸臣,说是君子;把司马光、苏轼、程颐、刘挚等一班指为党人。凡系党人,俱是黑字,凡系奸人,俱用朱字。就说李纲等一起忠臣是沽名钓誉,专权误国。因与金人讲和,把李纲练就兵马钱粮尽行停止,贬谪往江西去了。凡系讲恢复的,指为党人,一切不用。把王安石的亲书颁行天下,依旧要配享圣庙。那些王安石、蔡京门下小人,渐渐出来用事,着谏官上了本,贬谪的,正法的,这些奸臣们一个个追封的,加谥法的,复职的,谓之讲和。
  又可笑这些邪人们,也不讲军机大事,也不管金人到江北,依旧这个一本,那个一本,某人该封荫子孙,某人该加赠某官,终日在朝内尽夜讲修恩怨,各立门户起来,彼此拜贺,日日挂扁送屏,忙个不了。又用了许多新人充京营都督等官,各领札付。真是一张告身,不能博得一醉,大家上下胡混。这些为国家的正人,明知无益,也就退位藏身,一凭汪、黄主张便了。
  古人说这一个“党”字,贻祸国家,牢不可破,自东汉、唐、宋以来,皆受这“门户”二字之祸,比叛臣权宦、敌国外患更是利害不同。即如一株好树,就是斧斤水火,还有遗漏苟免的,或是在深山穷谷,散材无用,可以偷生。如若在树里生出个蠹虫来,那虫藏在树心里,自梢吃到根,根吃到梢,把树的津液,昼夜吃枯,其根不伐自倒,谓之“蠹虫食树,树枯而蠹死”。奸臣蠹国,国灭而奸亡,总因着个“党”字,指曲为直,指直为曲,为大乱阴阳根本。这个“党”字也是圣人说过的,只是党有邪正,自然分了恩仇,君子说小人是党,小人说君子是党。那孔子也说“吾党之小子狂简”,又说“吾党有直躬者,人之过也”,“各于其党”,“君子群而不党”。若从东汉说起,先有一班君子,陈、荀淑、李膺、陈蕃、窦武、黄琼、刘宠、范滂、郭泰等,俱是一时大贤,只因群贤附和太众,互相夸奖,成了风气。每一会葬,常有七八千人,编出个号来,有“三君”、“八俊”、“八顾”、“八厨”、“八及”之号。
  那时儿见宦官专权,群贤匡扶汉室,剪除了几个。后来十常侍专政,就说诸臣结党,谤毁朝政,把这些范滂等贤人君子捕的捕,杀的杀,株连钩党,不下千家。到了灵帝,黄巾贼起,钩党不绝,因何进要诛宦官,借兵边外诸侯,董卓、曹操进来,乘乱才亡了汉家天下。这是第一个“党”字。到了唐宪宗时,朝内李吉甫与李绛各有朋党。后来李宗闵对策,每每讥刺李吉甫。至吉甫之子李德裕进位宰相,遂修恩怨。因降了吐蕃,牛僧孺忌德裕有功,上了一本,说待四夷以信,不可收吐蕃的降将,遂还与吐蕃,分裂而死。因此两相水火,做牛、李之党。藩镇分权,唐室衰微,李德裕、李宗闵党祸不解,因此说“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