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二是个懦弱的人,见他凶势,声也不敢出,从桌脚边扒了起来。戾姑又受记他道:“今日是你初犯,我只将就发落了,后次再敢放肆时,不是这般歇了的。”
成二那里敢回言,走到外面,也不好自说被老婆打了。却是黄氏身边的丫头,在他房门口听见,去报与老主母。
黄氏心中大恼,欲待发作,却因他还是个新人,又且想了要讨媳妇那般烦难,不好便去寻他的短。
等到明日饭后,戾姑来房里问安,黄氏放板了面孔,含糊应一声,却似先送个信与他。
戾姑倒就嚷起来道:“我好好的来问你信,你却这般待我,好不受人抬举。”掇转身就走,竟回自己房中去了。
黄氏倒觉一场没趣,心中想道:“他还来得未久,我原不该就放出婆婆势去。等他明日来时,我只做没有这事便了。”
到得次日,从早至晚,戾姑的脚影也不见踅来。再到明日,已是中午时候,并不见来。连成二这儿子,也不敢到母亲面前。
黄氏气闷不过,倒自己走去戾姑房中,问道:“媳妇你身子可有什么不自在?原何两日不见?”
戾姑也学他前日变转了那脸,喉咙头转气应道:“好的。”防黄氏看这光景要恼,倒先把赠嫁来的丫头,乱嚷道:“你这讨打的骨头,见有人来房里,也不先通报一声?我是上得天,入得地一个女人,原不消得你做护从,你这没用的货儿,却怎么便一些事也不晓,敢是你日上该死,魂都不在身上了么?”
黄氏见他脱尽媳妇腔拍,十分动气;又看了他睁圆怪眼,煞神般跳的猛恶势子,倒把那怒火捺了下去,反劝道:“他见我是一屋里人,因此不先禀白,却不要怪他。后次我来时,我自先叫他说一声便了。”
戾姑方才息了些怒,还几个白眼瞧那丫头,来与做婆婆的看。
从此黄氏心里,倒有些怕着戾姑。戾姑一年里头,没有三四回到婆婆房里,偶然到了,黄氏连忙叫丫鬟掇凳揩台,乱个不住。黄氏却三日两遭到戾姑那里去,看了戾姑面孔和颜悦色的媳妇长,媳妇短,叫上去。
戾姑却一些笑容也没有,偶然含笑,说了一句,黄氏便快活个不住。戾姑心下,却还不来爽快。
先前只在自己房内清坐,外面事情,还是黄氏主持。以后渐渐出房来,百凡事体,尽是他出主意,众人也都怕着他。黄氏的说话,算不得数了。
戾姑又指使黄氏,清早起来扫地、抹桌,像丫头般操作。
成大看了,心中愤恨,见兄弟已被他管得鼠子见了猫一样,发不出夫刚来。要想自己和他争执,怕他越发把老母来气,倒是日常细久的大害;欲待同了母亲去告忤逆,却又碍着他父亲汪勃然是个惯管官司,官府也怕他两分的恶棍,事体不成,倒要遭他荼毒,只得自己来代母亲做那些生活。
戾姑却又不喜成大管,白着眼去瞧那婆婆。黄氏见了害怕,便推开儿子,仍旧自己来执役,戾姑又换下那衬里衣服,来叫黄氏与他浆洗。
成大见了,越不能平,发句话道:“这些生活,自该叫丫头们做,怎么也要劳起老人家来。”
戾姑听说,便走去把洗衣服的桶来一推,泼了黄氏半身浆水,口内骂道:“这一生活你都不情愿,装出许多辛苦来,叫儿子把气我受么?”
当下成大怒发冲冠,那里还顾得自己是大伯,他是个弟妇,乱赶过来,要动手打。却倒被戾姑一拳把他打去,跌在阶下一个并拢泥水来的潭里,满头满面都是龌龊。扒起来,不敢再上前,只得忍气吞声,走了出去。
一日成大有事,清晨出了门。黄氏因隔日辛苦了,起不来早,戾姑便叫众人自吃早饭,不要去唤他,看他睡到什么时候。
那合门的人,只有成大为了母亲,便不十分怕这泼妇;众人却都是被他制伏了的,还有何人来顾黄氏。便大家去盛饭吃。
适值这天料得米少,戾姑又故意吃得撑肠拄肚,竟吃完了。
比及黄氏起来要饭时,一口也没有。黄氏便叫丫头再拿把米去煮。戾姑道:“你要吃自己去弄,他们那有工夫,再服侍你一个人。”
黄氏只得自去淘了米,着起个火来。成大归家看见,问知原故,连忙替母亲烧火,煮熟来与老人家吃了。
到明日,戾姑又分付众人不必到厨下,把这烧火煮饭的事,竟就派黄氏去做。黄氏那敢不依,成大便又来相帮。时值久雨回潮,那柴湿了,烧不着,烟得黄氏两眼泪流。成大见了,伤心哭起来,黄氏也哭个不住。过了儿时,黄氏因身子积劳,更兼心头郁结,不觉生起病来。起先成大搀了,还勉强下得床。
在后病势日增,身子如泰山一般的重,成大一个那里扶得住。去叫那丫鬟们相帮伏待,才走得到,戾姑便来唤了去。
黄氏只得尿屙都撒在床上,成大自替母亲把衲来抽垫。
黄氏病得久了,成大连日连夜,只是一个伏侍,瞌睡也不敢打一个。辛苦得两只眼睛红肿起来,就似胡桃一般。看见兄弟在房门前走过,叫住了对他哭道:“你看母亲病得这般光景,我一人已弄得十分狼狈,亏你竟看得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