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女,小时惯习,性极泼烈,而且懒惰好睡,不知孝顺,专好艳妆;公婆讲他一句,要还十句,丈夫说他,他就乱乱吷,弟兄妯娌个个成仇。是年身怀有孕,临盆之时极其凶险,小儿三日不下,一家惊慌无主,方法用尽,全无效验。魏氏无可如何,口喊:“婆婆救命!”樊氏曰:“我平日教你莫在灶房发气,不要咒人骂人,你不信!如今恼了神圣,降此灾难,我也莫法,你快悔罪!”魏氏曰:“媳妇千悔万悔,肚肠都悔烂了,总要婆婆打个主意,媳妇才有性命。”
  樊氏焚香秉烛,替媳悔罪。文进曰:“他平时那们凶横,认得那个?深怕忧你不死,如今悔也迟了!”樊氏曰:“你这老汉啥,他已遭报,正在作难,还见究他做啥!”悔毕起来,闻魏氏已死,慌忙去看,还有一线之气。半晌苏醒转来,叹气一口,说道:“好悔呀!
  适才阴司走一转,不觉来到鬼门关。
  遇看牛头和马西,将奴锁起进城垣。
  上坐城隍怒满面,大骂魏氏太不贤。
  娘家不服爹妈管,说一还十嘴巴尖。
  泼性一发如牛犬,不畏神鬼不怕天。
  出阁起心越不善,好吃懒做只贪眠。
  尊卑礼法无一点,公婆当做路人看。
  丈夫沾倒就开□,一时还要吷祖先。
  每日灶房无忌惮,打鸡骂狗胡乱言。
  叔嫂之间射冷箭,谗言状告枕头边。
  一见弟媳就签眼,专分彼此爱耍奸。
  妹妹温和人能干,拿来使口当丫鬟。
  多喂鸡鸭想吃蛋,谷米抛撒吃不完。
  字纸拿来搽桌案,爱绣龙凤和八仙。
  行动妖娆爱打扮,穿红看绿逞容颜。
  水粉胭脂涂一脸,蛊惑丈夫把淫贪。
  说我罪多难尽谈,黑册载满有万千。
  所以今日遭产难,看你改不改心田。
  不念你祖多行善,定拿恶妇抛刀山。
  赶紧改悔莫迟慢,吉星一到自安然。
  说罢把奴又出殿,因此才得还阳间。
  呀,婆婆呀!
  你媳从前太奸险,直到如今悔烂肝。
  还望公婆把媳念,赦媳不孝罪如山。
  一家大小莫报怨,念我无知错在前。
  大家替我悔一遍,吉星自然到凡间。
  倘若再把故态现,死堕地狱身难翻。”
  樊氏听得此言,甚是惊恐,想道:“暗室欺心,神目如电,报应何其速也!”又见魏氏十分过不得意,叫儿女与媳大家替他改悔。魏氏更加作难,汗流如水,急得樊氏跑来跑去,跑得闷倦,不得已前去静睡一时。忽然梦见一位道长在房,纶巾皂袍,樊氏惊曰:“你这道长,然何不知礼法,到闺中来了?”道长说道:
  魏氏而今逢产难,贵人一到自安然。
  桂英声哑年十九,一见亲夫便能言。
  说毕竟到厨中去了。樊氏急到灶房一看,并无人影,一惊而醒,想梦历历在心,便去告知丈夫。文进曰:“此灶神指示之言。首二句说魏氏生儿,要等贵人到了才生得下;后二句说我女儿桂英声哑,要见了亲夫才得说话。但我们山僻之地,那有贵人到来?桂英的丈夫又是那个咧?”樊氏曰:“使人看着,若有人来,小儿下地,就是贵人;桂英说话,就是亲夫,留他进屋,将女许他。”文进点头道是,吩咐牧童看着。
  忽听外面大喊:“打酒!”掌桌曰:“钱要上箱,慢点来打。”樊氏曰:“是那个打酒?”牧童曰:“沟上那个朱泰。”樊氏曰:“朱泰家贫,打些奉母,是个好人,快接壶来,我跟他打。”牧童提壶进来,曰:“他莫得钱,跟你赊四两。”樊氏曰:“他是作难人,多打些跟他。”樊氏想到梦中之言,忘乎所以,打了一提,又打一提,壶满流出,倾得满地是酒。他女桂英走来,曰:“妈为何搞得满地是酒?恭喜你老人家,生个好孙儿,胖嘟嘟的。”樊氏转眼一看,问曰:“那个讲话?”桂英曰:“儿在讲。”樊氏曰:“你讲得出话了吗?”桂英曰:“儿见嫂嫂生儿,心中一喜,气往上冒,一个干呕咳出一坨黑痰,就讲得出了。”樊氏大喜,忙去看孙,果然肥胖;出谓文进曰:“魏氏儿也生了,女儿话也讲了,我梦已准,快看何人在外,留进来许亲。”牧童曰:“外面并无别人,只有朱泰。”文进曰:“老婆子,我说你梦不准,朱泰那个样儿,怎是贵人?如何做得我的女婿?”樊氏曰:“这老汉啥!朱泰是个孝子,目今虽穷,焉知后来不为贵人?”文进思之有理,喊掌桌:“去把朱泰留进,我有话说,不要走了。”
  掌桌去留,朱泰那里肯进?掌桌把他一拉,他穿的短汗衣拉烂,裤扯破一块。朱泰曰:“看,这下叫我何以见人?”掌桌拉起就走。朱泰只得一手提裤,勉强与文进施礼,曰:“小子今遇蛇虎,把身滚痛,特来与二老爷赊点酒吃,明日就送钱来。”文进曰:“你且坐下,我正要用你,慢点才与你讲。”即问牧童曰:“你水烧开么?”牧童曰:“方才架火。”文进曰:“你到陶上喊他们回来,把刀磨快点。”朱泰心想:“他烧水磨刀,拿来做啥?又说用我,未必要杀我吗?我与他无仇元冤,杀我做啥?不必多疑。”又听文进说:“他们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