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赌博其害多得很,夫然何全然不思存?
  一则来劳心把神损;二则来荡业把家倾;
  三则来常与匪人近;四则来惹祸受官刑。
  聪明人贪赌成下品,发财人贪赌必受贫;
  手艺人贪赌无人请,读书人贪赌误功名。
  想夫君被赌迷心性,妻劝你说本千字文。
  谁知夫全然不肯信,输滥了地方送别人。
  论沟上田肥土亦润,夫卖了如何忍得心?
  到此时该也知弊病,利与害该也看分明。
  倘此时执迷犹未醒,这家业定然不久存。
  到老来莫得煞搁进,身死后何颜见双亲?
  妻愿你从兹快猛省,戒赌博在家苦耕耘。
  两夫妻发愤把钱挣,也免得旁人指背心。
  祖宗爷阴灵多喜幸,使夫妻生予换门庭。
  芳林听了,大怒曰:“我男子汉难道要你妇人教训吗?说得老子火冒,连人都要卖了!”施氏见夫发怒,恐失和气,便不做声。不上几月,业价输完,又将自种田土尽行押佃,把妻子衣饰拿去当钱。施氏不敢开腔,只有哭泣而已。从此亲戚厌恶,拨借不来,时常断顿,多得施氏昼夜勤纺,以谋升合。
  赌场见芳林无钱,不准伸手,芳林每日旁观,甚是垂涎。有匪友问曰:“桂兄,何以不赌?”芳林告以不便。匪友曰:”常言‘不怕输得苦,就怕断了赌’。就打主意,也要把场伙圆起,才能翻梢。”芳林曰:“田土器具当卖已尽,别无主意。”匪友曰:“我有一计甚好。”芳林问:“何计?”匪友曰:“我看尊嫂年轻貌美,若拿来改嫁,可得大财喜。”芳林曰:“我妻极贤,况是父母所定,岂可改嫁?”匪友曰:“你怎不知通权?常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只要有钱翻了梢,那时美姬越女都有,岂稀罕他一个残货!”芳林虽不言,心甚然之,回家气冲冲的说曰:“你这贱人!老子要把你嫁了!”施氏曰:“夫君何出此言?”芳林曰:“家贫无食,不嫁大家拿来饿死吗?”施氏曰:“夫虽贫困,妻却无怨。况女子之道,从一而终,就饿死也不另嫁失节!”芳林曰:“夫要妻嫁,由你不依吗?”即与匪友说,请他为媒,令人看亲,议定财礼四十串,人钱两交。
  施氏听得大哭,想到急处,见夫出门,即去自缢。幸得邻妇乞火,见喊不应,进房看着,急忙解下,问曰:“桂大嫂为何事如此性急?”施氏告知其故。邻妇曰:“我看你夫主行霉运,似非白头之侣,另嫁亦是常情,何必寻死?”施氏曰:“烈女不嫁二夫,岂可偷生,坏名失节?”邻妇曰:“改嫁非出本心,何为失节?夫要嫁你,允之则是顺夫。你若如此轻生,谁知你是殉节?”施氏不语。邻妇再三相劝,施氏叹曰:“罢了,这也是我的命!”及接亲人至,施氏辞夫,见衣裤褴褛,便曰:“你的裤子已烂,我今去了,无人洗补,何不与我掉换,也可多穿两年。”芳林听得,忽然天良发现,想:“我败家生业,卖他衣饰,不惟不怨,此时还死心为我。以此看来,实禽兽不如!”施氏见夫不语,再三喊换,芳林曰:“我卖尽你的嫁奁,今只剩一裤子还要让我,是何意思?”施氏泣曰:“为妻改嫁也是顺夫,乃无可如何耳,岂能忘恩绝义哉!”芳林曰:“这样说来,我不嫁你了。从今听妻之言,把赌戒了;倘若再犯,甘遭雷火!还望我妻宽恕。”施氏叩头曰:“若然,夫即妻之大恩人也!”芳林出外告友曰:“我不嫁了!”匪友吵曰:“放你的屁!婚姻田土当戏玩么?那是不依你的!”芳林曰:“你诱我赌钱,使我卖产当物,今又教我嫁妻,幸我改悔得早,不至嫁成。你还不依吗?我要与你拚命!”
  二人正在吵闹,正逢县官验尸回来,便问何事。施氏跪禀其由,匪友忙来抵曰:“他夫心愿,请我为媒,今已得钱,他就不嫁了,望大老爷作主!”官问:“讨亲人出了多少钱?”答:“出了四串交头过与媒人。”官问近邻,皆言未得他钱,说是人钱两交。官即把匪友掌嘴一百,锁押退钱;又骂讨亲人曰:“你不该破人婚姻,本县罚你四串钱,赏与节妇。”讨亲人遵判,官把钱追出,交施氏而去。
  再说施氏得钱,夫妻发愤做活,开荒耕种,次年生子,取名香远。夫妻欢喜,殷勤抚养。至五岁时,芳林偶得一病,十分沉重,施氏朝夕服侍,医药不效,数日而死,母子痛哭一场。安埋已毕,施氏纺绩盘儿,兼之香远生来知孝,不假教训,每日捡柴掉米,煮粥熬汤尚不能敷。香远见食若少便忍口不吃,施氏恐子饿坏亦推以哺子,母子互相推让,每至泣下。
  香远至十二岁,其母痰火炎上,双目疼痛,少钱医治,拖成瞽目;又兼年旱无收,香远无奈,只得讨口奉母。其母久病,心中嘈杂,若无油荤,遂站不稳,思吃酒肉,无人打发。香远办之不来,时常仰天痛哭。见一老丐,所得酒肉极多,香远问故不答,便与拜门,恳祈指示。老丐曰:“如今乞食专讨不行,要兼唱歌人才喜欢,又可劝人,故能得酒食。”于是教他一些劝世歌文,与他制幅“莲花闹”。香远聪明,一教便会,乃上街叫化。他声音又好,人肯打发,日得酒肉极多,香远不胜欢喜,越唱得有兴。一日,来至一处,房美树多,方至门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