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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贪欣误-明-罗浮散客-第12页

,中了进士。那杜诗闻知,懊恨无地,却不迟了?看来世人只为势利两字迷了肚肠,才得发迹,便把贫贱之交,撇在东洋大海。只道黄侍郎泰山可靠,那知速化冰山;只道王秀才贫寒到底,那知转眼荣华。俗证云:
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
我朝神庙时,苏州府常熟县有个员外,姓彭名一德,向在太学中,也是有名目的。早丧妻房,单生一女,名唤素芳。自幼聪明伶俐,更自仪容绝世。那员外止得这个女儿,十分珍重,派定一个傅姆,时时伏侍照管他,顷刻不离左右。县中著姓大族,因他是旧家,都央着媒人来求亲。有那家事富足的,新官人不甚标致;有那新官人标致的。却又家道贫寒。高门不成,底门不就,蹉蹉跎跎,那素芳已是十六岁,尚无定议,员外好生忧闷。适值同里有个乡宦姓杨,曾做太守,回家既有势焰,又有钱钞,浼媒来说,员外欣然应允,择了日子,行了聘礼。只见彩帛盈筐,黄金满箧,亲友们都来称贺,那个不晓得素芳许了杨公子。
看看吉期将近,那素芳只是闷闷无言,长吁短叹。傅姆见他愁闷,劝解道:“未定姻时,反见你欢天喜地,今定了姻事,佳期将到,正该喜气盈盈,为什么皱了眉头?莫非有甚心事?便对我说说何妨!”素芳低着头道:“那公子面貌何如?不知像得那间壁的陆二郎否?”原来那陆二郎乃是贾人陆冲宇之子,住在彭家间壁,素芳常常看见的。傅姆道:“杨官人乃宦家公子,那生意人家的儿子,怎么比得他来?定然是杨官人好些!”素芳道:“只是等我见一面,才好放心。”傅姆道:“这有何难!公子的乳母却是我的亲妹,我明日见妹子,对他说这缘故,叫公子到后街走过,你就看看,何如?”素芳把头一点,那傅姆,果然去见妹子,对公子说这缘由。
这公子大悦,打扮得华华丽丽,摇摇摆摆,往后街走一转。傅姆推开窗子,叫素芳看。素芳看了,径往房中去,把门掩上,寻条绳子,缢在床上。傅姆推进房门见了,吃一大惊,忙忙解下绳子救醒了,从容道:“公子虽不甚俊俏,却也不丑陋,只是身子略略粗坌些,尽是穿着得华丽。况既已许定,终身难改,如此短见,小小年纪,岂不枉送了性命!”素芳道:“我闻之:夫妇,偶也。喜偶曰配,不嘉吾弗配矣!宁可死了罢!”傅姆道:“小姐且自忍耐着,待我把你的意思,与员外说知,看员外意思如何?”
傅姆即把这意对员外说,那员外把傅姆骂着道:“痴婆子,这样胡说!许定姻亲,况是宦门,如何更易得!”那傅姆回见小姐道员外是不肯的意。那素芳却又要去寻死。傅姆竭力劝住道:“等我再去,委曲与员外说便了。”傅姆又去,将小姐决然不肯,屡次寻死之意说了。员外呆了半日,欲得顺他的意,怎么回复杨太守?如不顺他的意,又只得这个女儿,终身所靠,倘或一差二误,叫我靠着谁来?再三踌躇,无计可施。又问傅姆道:“杨公子这样势力,这样人品,还不中意,却怎么的才中他意?”傅姆道:“前日小姐曾私下问我,说杨公子面貌,可像得间壁陆二郎否?想他的意思,却要如陆二郎的才好。”员外听说,又呆了半日:“这事叫我难处!”傅姆笑着道:“员外,我到有一计在此,不知可行否””员外道:“你有何计,且说来。”傅姆道:“我去叫那陆二郎来,今晚私下与小姐成就了,完他这个念头,后来仍旧嫁杨公子,岂不两便?”员外骂道:“痴婆子,这样胡说!依我想来,若要成就这事,须得如此如此方可。”那婆子点点头道:“好计!好计!”
於是忽一日,员外与傅姆嚎嚎大哭起来,说小姐暴病死了。吩咐家人,一面到杨太守家报丧,一面买棺殡殓开丧。到了三日,杨太守领了公子,行了吊奠,四邻八舍,也都只道小姐真死了,也备些香纸来吊。又过几日,员外叫傅姆去唤陆二郎来,悄悄说道:“我女儿实未曾死,只因看得杨公子不中意,决然不肯嫁他,只是寻死觅活,故此假说死了。我想小小年纪,终是要嫁的,若嫁别门去,未免摇铃打鼓,杨家知道,成何体面?想你住我紧间壁,寂寂的与你成了亲,有谁得知?我私下赠你些妆奁,你又好将去做本生理,岂不两便?”二郎听说大喜,归与父亲说。父亲听说,摇首道:“这却使不得!我虽生意人家,颇知婚姻大礼,若不明公正气,使亲友得知,就是过门来,终是不光采的。断然不可。”二郎见父亲不肯应允,闷闷的来回复员外,员外亦闷闷不乐而罢。
傅姆在旁听见,私下拉二郎说道:“这有何难!你今晚瞒了父亲,可到后园,叫小姐多带些银两,雇了船,远方去了,岂不快活一生。”二郎道:“员外只得这位小姐,如何肯放远去?”傅姆道:“连员外也瞒了,却不更好。”二郎欢喜,应允而去。那想这小官家终是胆怯,日间虽则允了,夜来睡在床上,反来覆去,右思左想道:“去倒同去,倘或杨家知觉,必至经官,倘或路上遇捕缉获了,怎么抵对?”再三踌躇,心里又要去,又害怕,迟疑不决,不敢出门。
却说素芳见说与二郎相约已定,到二更时分,与傅姆身边各带了二百余金,又有许多宝饰,伏在墙下,只等二郎到来。不多时,远远见一人走来,昏夜之间,那里看得分明?傅姆便低声叫道:“二郎,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