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听说,里喜欢,叫道:“好计!好计!我一面去整备着,你们一面去说合他来。”那黑张原会唱些弦索调,又会说些笑话,又好管些衙里的事,因此常与进忠酒楼上相会,两个极说得来的,便起这个念头,一直来寻这魏进忠。
却悦进忠正有一桩好公事忙哩。什么公事?
北京城有个教坊司,是属礼部管的。有一个江西刘监生,进西院游玩,帘儿内瞧见一个姐儿,就动了火,要嫖他,叫小厮访问着。这姐儿姓蒋,叫做素娟,果然是绝色。有一个河南郑公子包着,不接客的。这监生定要歇她不能够,便寻着一个兑珠翠的周卖婆,做牵马儿。这婆子专在院里走动,原晓得有人包着,对刘监生说道:“娟娘是郑大爷包定了,下见人的。她偶然出来帘内站一会,被相公看见了。相公但是想她,明日待婆子去引她在门首来。相公试走过,叫声‘婆子说话’,斜眼儿瞧她,留些情趣。待她进去,婆子拿言语挑她。如有意了,也只好趁着郑大爷不来时,到夜深进去,黑早出来,悄地里偷上罢了。”刘监生道:“妙妙妙!”
次日婆子拿些好珠子去,与素娟看。素娟心里爱了,说道:“且自在这里,待明日郑大爷进来,兑银子与你。”那婆子便起身,素娟送出来,挽着手同行,到大门首,正遇见刘监生便叫道:“周蚂妈,这几日怎么不到我那里来?”素娟急忙转身,被这婆子扯住不放手,就叫“娟娘相见这相公何妨”。那刘监生也不待素娟回言,即忙趋进门来,对素娟深深着地拜个揖。索娼侧着身子道个万福,看见这监生温柔丰采,也动心了。两个笑吟吟的。却说冤家路儿窄,正撞着郑家小厮送折枝花来看见了,三人都惊散去。
且说那小厮原是郑公子的幸童,叫做馨儿。因爱了素娟,就抛了馨儿。这孩子一向碾酸,忍在肚里,便捉这个破绽,回去就传个是非。那公子大闹起来,走到素娟家里,把房户打得粉碎,吓得素娟脆着哀哀地哭。不容分辩,拳头脚尖,可怜把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L,打得七伤八损,横倒在地,不数日就死了。
那龟子连这刘监生、周卖婆都告在礼部。本官看顾魏进忠,就差了他去。那进忠便狐假虎威,大惊小怪。一个是有钱的监生,说她因奸致死。一个有势的公子,说他威逼致死。凭他捉弄,任其鬼捣。都晓得本官只听他话的,就诈骗两家一千多两银子,又凭他讲和,贴着龟子五百两买姐儿的身价,把一场大祸就解开了,并不赚那龟子分文。合院都称赞进忠好人。姐儿们都混熟了,个个喜欢他的,不在话下。
且说这黑张来见进忠,知道了这桩赚钱的事儿,倒不引他到王小二家去赌了。自己也帮魏进忠兜揽这事。鬼扯腿,虚撮脚,也着他混了四五十两银子。这是进忠作承他的。黑张眼见得进忠赚了许多的银子,事完之后,便起谋心来。说道:“我张成承魏老爹美情,得了这些银子,今日做一个小东在家下,奉屈老爹去坐坐儿。”进忠道:“咱没甚大意思作承你,怎么好扰你。”黑张道:“只一杯水酒,没什么好肴馔,魏老爹不嫌简慢,便是恩上加恩了。”进忠笑嘻嘻道:“你先去,我一定来的。”那黑张踅转身,急跑到王小二家来,说道:“老魏执意不肯来,被我几句话,便应声来了。”
王小二急忙去安排酒席。西院里去请一个有名的姐儿,叫做兰生,又寻个会唱会赌的柳文卿来陪酒,俱已完备。黑张又去邀那进忠。进忠正骑着一头银鬃紫骝马来了。黑张迎着道:“家下屋窄小,借个朋友人家,等侯多时了,赶来接老爹过去。”黑张便马后承受着,直引到十驸马街王小二家。黑张前来带住笼头,进忠跨下马,众人都出来迎接。到堂中一齐相见过了,看着摆设的筵席,就是请官府一般的。进忠道:“张大哥怎么这等费事,倒不像个相知了。”张成道:“小设原不堪请老爹的,略表下情便了,只请得一个姐儿奉陪。他说曾会过老爹的。”进忠道:“不敢欺,这姊妹行中颇认得几个,不知是谁?”王小二道:“是西院兰生。”进忠笑道:“嗄,她极会抹牌掷色赌钱的,甚是标致有风趣。如今这些大老都与她往来,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想必就是她吗?”张成、王小二道:“正是。”进忠道:“快请出来。”兰生便在堂后轻移莲步,袅袅娜娜走将出来,非常美貌,怎坐打扮,但见:
蛾眉带秀,凤眼合情。腰间弱柳迎风,面比夭桃映日。云鬟半卸浑如鸦翅慵飞,檀口微开恰似朱樱一点。白绫氅罩着百花红袄,绣罗裙亸出双辫金莲。丰姿艳丽果然光彩射人,体态轻盈端的声客倾国。都道蕊宫仙子谪人间,却是月里嫦娥临下界。
进忠一见了,满面堆下笑来,还不曾吃酒,心先醉了;才得一见,骨头都酥了。进忠与兰生寒温了一会。张成前来定席。进忠上坐了,便扯兰生同席。两人一堆儿坐着,调情玩笑。进忠道:“我前日在你院中蒋家多时,不曾来亲近得兰娘。心里常想,只是兰妇来往的都是贵人,咱不敢仰扳。”兰生笑道:“是魏爷不肯赐顾小妹子,小妹子岂敢不接见魏爷。我们合院姊妹都是仰慕魏爷的。”两个人竟讲做一家,也不睬着许多陪客,甚是绸缪得意。交杯递盏,不劝自饮,酒至半酣,进忠对众人道:“咱闻兰拽抹牌极精,我们大家斗一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