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提起笔来写了一句,忙递过来。宝钗接来看了一看,也笑着提起笔来写了一句,又递了过去。黛玉接来看了,提笔又续。宝玉在旁,不错眼珠的往来窥视。忽觉腰间发痒,伸手去抓。忽然摸着蒋不函赠的茜香罗汗巾儿,心下猛然一惊。暗想道:这个汗巾,若被他们俩人瞧见,虽说无甚妨碍,到底盘根究底的问起来,又是一番唠叨。莫若解了下来藏过,等到明儿只悄悄交给袭人,岂不省多少啰嗦呢。想罢,趁着钗、黛联诗的空儿,背过身去悄悄的解了下来,掖在自己褥边底下。幸喜钗、黛只顾联诗,并未瞧见。
宝玉穿的乃是一条玉色洒花夹裤,将腰提了一提掖住,仍旧掉过脸来,笑道:“诗完了么?”黛玉笑道:“完是完了,还没落款呢。”宝玉笑道:“咱们自己又闹什么款呢,拿来我瞧罢。”黛玉听了,便将花笺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仔细观看。
只见黛玉的起句是:
磨不磷兮不曰坚,
宝钗接的两句是:
聆音未必韵铿然。
初平叱处成羊日,
黛玉又联了两句是:
嬴政鞭来沥血天。
顽到点头心可化,
宝钗又续两句是:
砺当漱齿力犹绵。
倘教精卫衔填海,
黛玉收一句是:
好伴鱼龙逐浪颠。
宝玉看毕,大笑道:“好,你们竟骂起我来了,又叫我变羊,又叫我挨鞭子。这也罢了,怎么临了儿还说教我去伴鱼龙,这不是要教我变个什么儿去呢,这还了得。”说着便顺手儿将宝钗揿倒,两只手在他胁下乱胳肢,胳肢的宝钗笑的喘不过气儿来,忙哀告道:“好兄弟,我再不敢了。”宝玉笑道:“今儿偏要教你把我叫了哥哥,我才饶你呢。”宝钗着了急,笑道:“那不是把你叫哥哥的人吗!”一句话提醒了宝玉,放了宝钗,就扑黛玉。黛玉性灵,听见宝钗一说,他早防备下了。见宝玉扑来,忙将身子一转,早跳下炕来。宝玉扑空,连忙跪了起来,往前一赶,不承望裤腰原是里面绸子的,又滑又没系着汗巾,那条玉色洒花裤儿竟顺着腿掉了下来。穿的又是短袄儿,招的宝钗、黛玉哈哈大笑起来。
宝玉着了急,忙提起要系,又怕他二人追问汗巾的缘故,人急智生,乃故意的恨道:“你掉下来,我就索性把你脱了去。
难道这会子还有我躲避的人吗?”说着便使性子脱了下来,撂在一边。宝钗忙道:“怪冷的天气,这是怎么说呢,也不怕就凉着了。”宝玉道:“我那里像你们那样娇嫩的身子,动不动儿就凉着了。”说着索性跳了起来,嬉笑不止。黛玉在地下道:“你看你,可有一点人样儿么?这么冷的,还不快盖上被窝去呢。宝姐姐,咱们也收拾了罢,天也不早了,明儿海棠社的题目,且到明儿和云儿现拟也不迟。你看,越闹越闹上样儿来了。
”宝钗道:“不用理他。你来,咱们把这些东西都收了罢。”
黛玉听了,便仍旧上了炕,同宝钗套笔、盖砚、叠纸、包墨。
宝玉见了,便嘻皮笑脸的偎在黛玉的身旁,笑道:“妹妹,咱们俩人生生死死的闹了一场,好容易熬的作了夫妻,如今已经半年多了。今日我身上想喝了些酒,痒的很,你总不肯在人前与我抓抓,今日求你这会子赏他个脸呢。”黛玉听了,忙啐道:“快走开罢,我总不!这是个什么样子呢。”宝玉笑道:“妹妹,难为你也读过会子书,你就没看过张敞画眉的故事,他对着皇帝尚且说,闺房之内,更有甚于画眉者。你也想想,更有甚于画眉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呢。”黛玉道:“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只有一个字的断语:不!”
宝玉没了法儿,只得扶着黛玉的肩头跪了起来,道:“好妹妹,我与你跪下了,你赏他个脸儿罢。”黛玉使性子道:“那不是宝姐姐,你怎么只是缠磨我呢。”宝钗正在收拾纸笔墨砚,听见黛玉来攀他,他便随意儿伸过手来,在宝玉腿上边抓了一把,向黛玉嘴上一抹,笑道:“给颦卿吃了罢。”黛玉见了发了急,忙用手也在宝玉腿上边抓了一把,就往宝钗嘴上去抹,只见宝钗用手帕子把嘴握上个结实。乐的宝玉直跳起来,向宝钗作揖道:“宝姐姐,你就是我万代的恩人,我再也忘不了你的恩了。”黛玉笑着赶了去,在宝玉肩上打了一手掌,道:“是了,算你占了便宜了,好好儿的睡觉去罢,看仔细凉着了。
”宝玉笑道:“你别管我,我还有事要求宝姐姐呢。”宝钗听了笑道:“我这就替你成全了莫大的脸面,你还不好生睡去,又有什么事可求的呢。”宝玉笑道:“自从咱们三人搬在一块儿,我留心记着,不拘什么事儿,总是姐姐作俑于前,妹妹效尤于后。我所以胆大求姐姐施个全恩。你瞧瞧咱们窗户上,‘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也别辜负了这样体面帐子。”说着便嬉皮笑脸的将宝钗抱祝宝钗红了脸,忙推道:“你这个人竟是给不得脸。你瞧瞧,明灯蜡烛的点着,底下人人都还没睡,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宝玉哀告道:“好姐姐,你今儿开了端,底下他们谁敢不跟着姐姐学呢。”说着便伸过手来替他解汗巾。宝钗着了忙,忙用手来遮护,向黛玉笑道:“你怎么瞧着也不哼一声儿,由着他的性儿闹吗?”黛玉笑道:“你不起发了他,他怎么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