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诗修修道,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宝钗道:“何必教书呢?你要修道,这里就很清净,四妹妹一个人住着也寂寞,你若不嫌她孤僻,就搬了来和她做伴儿。她念她的佛,你修你的道,咱们还可以常常聚会。三妹妹不是说要你住长了重兴诗社么,想来太太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不比别处去强么?你那几间破房子租了出去,还可以贴补点零用,你要不多心,就这么着吧。”
湘云道:“这也罢了,只是叔叔回来知道我困住在别人家里,恐怕不大合适。”宝钗道:“这有什么呢?你叔叔若回来,你时常家去看看,或是两边住住,谁敢拦住你呢?”湘云道:“这一来我可成了你们贾府上的道姑了,你可别学凤姐姐,叫什么芹小子芸小子来管我。”说罢扑哧一笑,宝钗不由得也笑了。猛听得外屋大自鸣钟上的金鸟儿响咕咕的十几声,宝钗知是已交子初,说道:“夜深了,你还有择席的毛病,早些睡吧。”一宿无话。
次日惜春闻知麝月之事,来安慰宝钗。紫鹃知湘云来了,住在宝钗那里,也跟来想见见湘云。可巧湘云同宝钗寻薛姨妈去了,都没有见着。紫鹃却到麝月停灵处炷香下拜,痛痛的哭了一声,然后回拢翠庵去。
原来紫鹃本意也要跟黛玉去的,只因自己是贾府根生土长的奴才,去殉黛玉,近于无名,所以就耽搁下来。自从跟了惜春,每日木鱼经卷是混着,心里倒比先清静,只是想想黛玉来,花晨月夕不免背人落泪。她起先因黛玉之死也深怨宝玉负心,那日晚上宝玉在她窗根底下站了大半夜,她虽然始终不肯开门,那一种柔情蜜意岂能一无感动。
后来又听到宝玉出家的消息,心中暗想:“往时在林姑娘身边,常听宝玉说当和尚去,这可真当了和尚了,记得那年宝玉说起这话,林姑娘听了还生气呢。如今她若知道了还生气不生气。是恨他呢?还是可怜他呢?丢下家里这些人背地里去当和尚,又没有人领情,那才冤呢。”
此时紫鹃受宝玉那一番情感,有替他原谅的意思,才生出这些胡想,却不曾和惜春谈起。此时闻知麝月殉主,更增伤感,自己和麝月虽不甚亲厚,想到她致死之因,由宝玉出家而起。宝玉出家却为的是林姑娘,岂不是林姑娘坑了宝玉,间接的又坑了她么。又想起自己要殉黛玉,没有殉成,她倒真殉了宝玉,由怜生愧,由愧生敬,并成了一种痛泪。大家以为麝月拼着一死就有点傻气,紫鹃和麝月并非亲切,哪里来的这些痛泪,更是傻,却不知其中都有至性至情。
那天回至庵里,惜春见她余痛未舒,神气还是愣愣的,知是为的麝月。便笑道:“傻丫头,你别看她死的可怜,也许得了好去处,比咱们活在世上的还乐呢!”紫鹃道:“她是跟宝二爷去的,这一去可能就见着二爷么?”惜春道:“各有各的去处,那鸳鸯是殉老太太的,还跟老太太在两下里呢。”紫鹃道:“那么说可太冤了,白送一条命,还是跟不上见不着,那是图什么呢?”惜春道:“也不能这么看法,凡事有因有果,目前之因造成将来之果,总有个补偿的时候,不过时间早晚罢了。”紫鹃道:“她们都有个去处,难道林姑娘倒不如鸳鸯、麝月么?”惜春道:“林姑娘的来历当然在她们之上,那去处更不用说了。”
紫鹃道:“我们若修成了,到底见得着见不着呢?”惜春道:“那在你的心。”紫鹃笑道:“她们都说宝二爷做和尚是为的林姑娘,那年二爷会那癞和尚,又说什么大荒山青埂峰,那是什么地方?林姑娘就在那里么?”惜春道:“林姑娘未必在那里,可是到不了那里又见不着林姑娘、横竖不脱因果二字。由因生果,果又生因,因果循环,总不如不造因的干净。”紫鹃道:“姑娘越说我越不明白了。”
惜春一笑,向紫檀架上检出一部楞严经,点上藏香,自向佛前持诵,紫鹃掀帘出去,在廊下凭栏小立,想起湘云这回来了尚未得见,因而追想那年中秋湘云和黛玉在凹晶馆做诗,夜深未回,自己和翠缕四处寻找,走遍了大半个园子,亏得夏老婆子说是同妙玉走的,才寻到庵里来。
彼时在月亮底下,见庵居幽雅,收拾的又十分干净,恨不得常住在这里。不料如今倒住长了。可是庵里当家的老婆子龙钟白发,至今尚在,倒是黛玉和妙玉反遭横折,这更是想不到的。
猛一抬头,见栏干外几棵红梅刚在试开,那一枝老干斜出墙上,堆着无数花蕊,更盘屈有致。不免移步至花下徘徊良久,又见地上有雀儿喳下的几朵落梅,忽想起黛玉葬花的事:“如今就落得满园子的花,谁还有那闲情肯去收拾呢。仿佛记得那鹦鹉念的两句葬花诗,有一句是‘她年葬侬知是谁’。此时林姑娘的灵柩早已回南,不知葬了没有,她家里并没有什么亲人,到底谁给葬的。就是葬了,谁又去瞧瞧她呢?想黛玉如此聪明绝色的女子弄到一无归宿,真应她的那句诗了,怎不令人伤痛。那年她刚从南边来,跟着老太太安置在碧纱橱里,身材还小,只象那通红的嫩蕊似的。后来渐渐的大了,常带着几分病态,就象那半开的梅花。花儿未曾开足,便被那雀儿吃下,再不然也是风儿雪儿的欺着,带着蒂儿就枯了。花儿落了年年还会重开,人可没有死了重活的。
可笑那回宝玉叫袭人背地里问我,说是他虽见了棺材,不知林妹妹果真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