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个伶俐丫头忙说道:“你老人家请起来。这是从小儿服侍二奶奶的紫鹃姑娘,于今二爷收在房里作姨娘了,因为你老人家才出来见的。”程忠道:“我眼[睛]很差了。原来这位是姨娘,我也该磕头请安。”紫鹃道:“真真不敢当。奶奶在房里有事,还有一会儿,叫我请你老人家且到外间坐下,奶奶就出来。”程忠连说:“不敢。”
  停了一会,黛玉出房,见着程忠,泪似抛珠,叫了一声“程阿伯”,就跪下问老爷、太太的坟茔安好。程忠亦忙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说道:“老爷、太大的坟茔好好的,安安稳稳。”又接连磕头道:“请姑娘的安。”两人起来,黛玉命坐,程忠再三不肯。黛玉道:“你是跟老太爷的人,又这么大年纪,只要名分上不错就罢,何必拘执?”程忠道:“小的虽有年纪,到底是奴才,如何敢坐?”黛玉道:“你若这么老古板,我就要恼了。”程忠只得欠半身坐下。
  黛玉问道:“这些年来,每年接你个请安帖儿,别的话都没有,我只想坟茔安好就罢了。你今儿忽然来京,必有什么大事,你且慢慢的说。”程忠满面堆笑,向黛玉道:“小的先将大略一一告诉出来,姑娘且慢些问,待小的说完,姑娘再问。”黛玉道:“你且说罢!”程忠即将林公病危之时吩咐的那些话,以前如何买了舒氏姨奶奶,寄居庵中,生了少爷,如何人品,如何回苏,居住乡庄,如何治家训子,少爷如何入学,又中解元,此时进京,特认姑娘,备细告诉出来。
  黛玉听说,先是泪眼盈盈,听到生了一弟,已展颦眉,又听到琼玉已中解元,喜溢心胸,笑容可掬,便道:“这么说,咱们老爷已得后嗣,我竟有个亲兄弟了,只可惜老爷、太太都不得见了。”反哭起来,又说:“这些话,我都知道了。你只快些同少爷先来见我。”程忠起身,赶忙出去,又复翻身向黛玉道:“少爷带了老爷遗书并汉玉符为证验,可将老爷给姑娘那块取出来核对。”黛玉点头。
  程忠出去,黛玉对紫鹃道:“我万万想不到此。我一生的忧怨,今儿都捐了。回来舅大爷到了,必要他住在家里才好。二爷的外书房太远,来往不便。”紫鹃道:“不如请舅大爷住到榆荫堂,到这里近,又好念书;”黛玉道:“住在园中固好,就是姑娘们园中往来恐怕不便。”五儿道:“不妨,横竖舅大爷系自家外孙,姑娘们通是相见的。姨太太家蟠大爷倒住得梨香院,舅大爷很该住榆荫堂。只怕老太太喜欢极了,还要舅大爷住到他那里呢!”黛玉道:“老爷、二爷今儿往那家拜生去了?”紫鹃道:“忠顺王府,要到晚上散了席才回来。听说有戏,大老爷、珍大爷、琏二爷都去了。且叫人到下处发行李,等老爷、二爷回来再定规。”黛玉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只见两个粗使丫头咕咚咕咚跑来报说:“舅大爷才进来,快到了。”黛玉听说,忙迎出来。琼玉一到府门,留心细看,果然气概不同。一路曲折进来,经过许多处所,将至潇湘馆,不及细看,,心中虚空摹拟。因听程忠说:姊姊人才出众,世间有一无双。不知是个什么人物,恨不得有缩地之法,一步走到才好。黛玉心中想道:“于今虽有兄弟,事未核实,恐有讹错。若误认了,岂非笑柄?且待到来,先将遗书并汉玉符勘验明确,再认不迟。”心中定见如此。不料琼玉急欲见姊,远望一簇人迎来,数内一人华丽夺目,美好如仙,必是黛玉姊姊了,心中惊喜敬慕,趋跄而来。黛玉原欲看了遗书、玉符再认,那知琼玉走近面前,形容举止俨似父亲如海,心中一酸,泪流不止,未及看书合符,就拉着琼玉衣襟大哭起来。琼玉天性孝友,亦痛哭不已。众人劝了多时,方才止泪。
  两玉进了堂屋,只见琼玉从怀中取出遗书、玉符,递与黛玉道:“姊姊先请验看,再请拜见。”黛玉先将玉符一合,丝毫不差。又将书细细看过,书中写道:
  书示黛玉女儿悉知:自尔到京,时常记挂。指望尔长大,我目中一见佳婿,也就罢了;讵我年来多病,现在垂危,毕此一生,不得再见尔面。泪随笔下,惨不堪言。但尔早晚必须自如调护,勿可靠人为嘱。
  我于某年曾娶外室舒氏字媚兰者,次年即生尔弟,取名琼玉。因爱尔如子,是以名字均行以玉。此儿自幼岐嶷,颖悟过人,品貌复佳,将来必成大器,我亦甚爱之。今嘱尔姨娘舒同琼儿另居别业,抚子成名,即持此书来京,与尔相认,并付琼儿汉玉符之左半,与尔的玉符为核合之据。
  以前此事未与尔知者,因尔身孱弱,恐牵尔虑故也。遗此以示,言自此尽。
  年月日父手书
  此书果是父亲手泽,又重新大哭一场,姊弟两人方同拜了归坐。黛玉比即站起来,向琼玉问姨娘安好。琼玉亦即站起回道:“姨娘平安,叫兄弟问姊姊好。爹娘坟墓安堵,大可放心。”黛玉复将琼玉细细打略一番,喜欢的了不得;琼玉亦将黛玉再又端详,更加仰慕。两人初见,各有无限言语,一时难尽。饮食后,黛玉道:“咱们有话再说。‘我合你先去见了老太太合舅母、姊妹、嫂子们,回来再说。”琼玉连连答应,于是二人来至上房。
  贾母这里,早有妈子、丫头报了几趟的信,正在[盼]望,忽听人说:“林舅大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