鹃、莺儿、婉香都来了。宝玉躺在炕上,道:“罢了,罢了!苦够了。下处里胡乱混过这几天,身子乏的很。”紫鹃、婉香道:“咱们轮流着替二爷捶捶,好生躺躺。”莺儿忙递手巾捡脸,袭人端着燕窝,宝玉吃了,重复躺下。晚饭后,黛玉道:“你今日先到宝妹姊那边歇去。”宝玉道:“我此时动弹不得了,明日再过去。”宝钗道:“他吃了这场辛苦,你就依他罢。”是夕,宝、黛同眠,暂别犹胜远归,眷恋之妙,不必再言。
  转盼揭晓。大家正望喜音,听见外面吵嚷,报的是兰哥中了五十五名举人,通家欣喜,李纨更加喜溢于中,因见宝玉未中,贾母、王夫人失望,不敢喜形于外。宝钗悄向黛玉道:“怎么他反不济了?”黛玉道:“你别慌,他今次虽不得元,总在十名以前。”果然话未说完,只见焙茗跑得气喘吁吁,赶进来道:“老太太!太大!二位奶奶!大喜,大喜!二爷中在第五名,比兰哥儿还高。”贾母、王夫人先喜贾兰已中,见宝玉未中,心内不甚畅快,今见宝玉中在第五,喜乐无比。宝钗同黛玉回房,搂着黛玉笑道:“你怎么知他要中在十名前?似有驱神之术,不但知他的心,又知他的命,怨不得他生生死死合你拆不开了。”
  再说贾政见宝玉、兰哥已中,喜慰平生。现在亲友道贺,已前宝玉娶亲,收了各家贺礼,借此多办酒席,一并酬谢。打算十月,园中菊花、芙蓉大放,热闹开筵。宝玉、兰哥从此加工埋头苦读,以冀春雷蛰发,暂且不言。
  单表柳湘莲,自跟道人去后,日走荒邱,夜眠古刹,饥餐渴饮,历尽艰危,经过多少省郡州县,跋涉无休,学道之心渐次懈怠。道人明知湖莲不能遁俗,特念其赤心诚驾,系个最善的男儿,故引其磨炼一番艰苦,再使其学艺成名。
  一日走至四川地方一片荒山、绝无人径之处,对湘莲道:“此处乃我常行之所,你好生随我来。”展转回旋,爬过多少山峰险境,只见峻岩峭壁之中,有一洞穴。道人指其处曰:“此是我憩息之所,合你上去歇歇。”湘莲面有难色。道人说:“上去无路,你只附葛攀藤,我在后首撮你上去。”可怜湘莲忍泪吞声,魂不在体,好容易爬得上去,汗流浃背,皮破力穷,坐在石上闭目凝思。想到:在家之时,终日走马章台,行歌楚馆,无拘无束,自在迫遥。今日这般厄难,乃自作之孽,亦不能怨天尤人。我原因尤三姐之故,万念皆空。本无学道之心,何期此时进退两难。也罢!横竖苦到极处,拼定一死,报他罢了。
  道人已知湘莲改念,故意说:“你可知我栖身之所?”湘莲道:“此地僻险已极,还有何处?”道人将手往对面一指,叫湘莲依着指处觑眼细看。湘莲由指处一看,吓得目瞪口呆,叫声:“师父,对面那峰比这里足高万仍,飞鸟都不能到,人要上去,非驾云不可。”道人又说:“你曾看见峰顶之中有一小眼么?”湘莲道:“看不真切。”道人说:“那是洞门。内宽十数亩,石床、泉窟、异果、奇花,无所不备。”湘莲道:“这是仙境。弟子凡躯,今生万不能到。”道人说:“你在此间住宿也罢。”湘莲道:“此处无从抄化斋粮,如何度日?”道人笑而言曰:“此处不过餐松食柏、露宿云眠而已。”
  湘莲听罢,泪流满面,不敢则声。道人一声长叹:“你尘缘未断,不如回去,干你的功名事业。”湘莲道:“弟子万物皆空,何必还俗?”道人说:“你思念故妻,此心未泯,今世不能悟道了。你此番回去,可往云梦山仙桃坞羽客炼形子处学艺。他乃剑术之士,武艺精纯,有半仙的道行,一生抱负正要传人,与你有缘,速去投他,很好。”湘莲泣道:“弟子跟随师父有年,何忍一朝而别?”道人说:“不必三思,快意下去罢!”湘莲往下一看,无路再行。道人叫湘莲闭了目,将袍袖一拂。只觉身子凌空,飘然而下。湘莲睁目,已到山根平坦之处;抬头一看,只见先前所坐之处,高插青云。
  道人指示了东行云梦程途,湘莲依依不舍。道人从袖内取出个小囊,付湘莲道:“饥时只吃一勺,取之无竭,日后还有大用。”
  湘莲藏于衣内,才拜别了,挥泪而行。走了半日,方到云梦地界,取路入山。但见仙桃坞内,茅屋数椽,短垣围护,犬吠鸡鸣。进了柴扉,一片宽广土垣。小童出来问道:“你要见我师父么?”湘莲道“是。”小童说:“请里面坐,师父就来。”
  湘莲进了草堂,四顾陈设,纸窗、竹屋、木榻、芦帘,十分洁静。童子捧上茶来,湘莲接杯,尚未饮完,只见一人猿体龙形,进来问道:“来者可是学艺的?”湘莲趋前,躬身答应:“弟子正是。”羽客道:“请教贵姓?来自何方?”湘莲道:“弟子柳湘莲,从川里来。先从真师学道未成,因弟子尘根未拔,往后还有一番功业,所以命弟子虔拜门墙。务祈收录,幸甚。”羽客道:“你真师何人?”湘莲道:“大荒山无稽崖渺渺真人便是。”羽客道:“我炼成剑术,未授生徒。与尔有缘,自当尽传于尔。”湘莲疾忙整肃衣裳,恭恭敬敬纳头便拜。羽客问道:“你可曾坐过功?”湘莲道:“坐过三年。”羽客又问:“可曾炼过气?”湘莲道:“尚未。”羽客道:“尔是学过拳棒的?”湘莲道:“虽已学过,欠缺工夫。”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