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见宝钗在座,便不说了。王夫人道:“还说什么?只顾说!”贾兰道:“还听得说,将林姑娘赐婚与宝二叔了。”薛姨妈道:“既如此,这里二婶子呢?难道当今不知道吗?”贾兰道:“知道不知道,却关我不着,但赐婚是真的。”宝钗听了,呆着洒泪。李纨忙道:“莫信这糊涂小子,怎么琏二叔不知呢?”贾兰道:“北静王到尚书房亲口说的,还说与你们多了一重亲了。”

  正说话间,忽报宫里夏太监传王夫人接旨。王夫人忙即易服,贾琏、贾兰扶着出去俯伏。夏太监道:“奉旨:问宝玉前娶薛氏时,借林郡主名完婚,真的么?”王夫人不敢谎奏,道:“真的。”夏太监道:“既如此,有旨一道,着遵谕办理!”

  王夫人忙开看时,道:“宝玉此番赐婚为郡马,已特谕甄应嘉就近办理。其先娶薛氏,如果明媒正娶,自当另为位置。今闻其竟借郡主名目完姻,即为李代之谋,殊失桃夭之正。黛玉现已正位,瑾瑜在握,焉用武夫?薛氏着即离异归宗,毋任鹊巢鸠占,致干察究。”谢恩已毕,夏太监道:“本来因勋旧世家,未便休回,后听得顶替一节,圣心大怒,故隆此谕。”随即上马,去了。

  王夫人进来,只见宝钗哭得泪人似的,便道:“怎么了?都是凤姐儿遗祸,我也没法,只有写信与你公公再商。”宝钗道:“还有什么商量?太太得了一位又富、又伶俐的郡主做媳妇,比我又穷又笨的,不好么!只我休了回去,有甚面目见人?就是这里寻个自尽罢!”薛姨妈道:“你也不犯,我们也一分好人家,为了这支亲,跑了多少路,费了多少钱,用了多少心机,才得成就。女婿偏疯了,做和尚了;如今又如此结局,都是府里的好处!我们虽穷,和你纺线织麻也过日子。冷眼看着便了。”王夫人无言可答,惟有追恨凤姐。岫烟道:“凤姐也是为王家一脉,故设此计。人也没了,也不值提他。但是奉旨事件,宝姊姊必得到我们那里住几天,再等江南的信。不然,这抗旨的名目,太太也当不起。”李纨、平儿道:“邢妹妹所说极是!宝妹妹只算去看姨妈,且住几天,一应供给,这里送去。信到扬州,老爷和宝二叔断无不想方的道理;就是林妹妹,和宝妹妹也好,还可从中着力。”薛姨妈道:“不承望这些!宝丫头,只算你女婿没有回来就是了。”宝钗道:“他没回来,我还是他的人;他回来了,我倒不是他”说到这里,咽住着晕过去了。莺儿连忙救醒,遂同玉钏扶至房中歇息。姨妈等也都散了。

  宝钗又恨又悔,又气又苦,整整哭了一夜。次早,便命莺儿收拾:“凡宝二爷的东西一齐撩下,只带自己的衣饰。至你,或在这里等二爷;或不嫌弃我,同我过去:听便!”莺儿道:“他待姑娘如此,我等他?”刚刚收拾得完,姨妈又差同贵来接。宝钗含泪到上房,辞了王夫人。李、平二人赶来送别,宝钗道:“妯娌一场,如此分手,我也不久人世,新人来时告诉他,我索性替他死了罢!”遂上车而去。

  李纨、平儿送了回来,恰好贾政的信也到了,也有宝玉的禀帖:只说自己回来及堤工告成,并与黛玉以珠易玉的话,并不提宝钗一事。王夫人殊为诧异,遂将宝钗的事详细写上,要他父子出力圆全。过了半月,贾政回信来说:“顶替一节,本太荒唐;现奉明谕,万难抗违。况宝钗娶回家后,查勘家产,老太太归天,强盗打劫,虽不干他事,坐家命也太不好。现在两玉儿正在赐婚热闹时候,告诉他恐又闹别的缘故,所以信也不给他看,也不给他知道,太太也可不管。”王夫人看了,甚为纳闷。

  贾琏又进来回道:“刚才北府里来说,林妹妹江南有信,仍要在大观园和众姊妹叙旧。先从北府里会转一万银子,托侄儿修办,侄儿回明,才敢动工。”王夫人道:“这园也坍塌很了。这银子够吗?”贾琏道:“够是够了,但还要建一阁供芙蓉神。”王夫人道:“这又奇,园里花也多,怎么单塑芙蓉神?”玉钏在旁道:“太太不知,这芙蓉神,宝二爷说就是晴雯妹妹。”贾琏道:“既如此,人也死了,那里塑像去?”王夫人道:“像不像由他!倒是老爷信上这么说,我如何对得住姨妈和宝姑娘?”贾琏想了一回说:“太太只说身子不爽,概不见人。等他江南来了,就怨不着太太了。”王夫人只得依计而行,托病在家。那园中也就收拾起来了。俗知宝钗如何,下回分解。



第五回 偿旧债一样葫芦 荷新封两般翟□

  却说宝钗虽回薛宅,原想江南信来自然设法,那知半月杳然无信。正在暗里着急,忽见定儿一行泪一行告诉道:“我替二奶奶倒砂仁汤去,蟾姑娘吆喝着不要倒。我说,姑娘气息,略倒点儿不值什么!他说:‘既不值什么,你就去贾府里倒去,我这里轮不着贾府里奴才倒!’我还说,我就不倒,但蟾姑娘不犯生大气,奴才奴才的!蟠大爷听见赶出来,说我骂了他,踢我两脚,碗都砸了。还说‘什么好货?前因宝玉给他老子打了,就歪派我说了他坏话,参唆太太和我淘气。后来就靠着这个金呀、玉呀,阴谋诡计,对上宝玉,趁我不在家,偷偷儿嫁了去!就该长在他那里,怎么又回来?还叫那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