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遂同探花行了常礼,探花就去见了他老太太。到午后,宝玉治酒接风,便问:“有何近事?”探花道:“别无近事,只环三爷已入赘去,那知就是刘姥姥外孙女青儿。因他家本与王府联过宗,故尔继过去的。”宝玉道:“近来联宗也多。”状元笑道:“这算什么,芸哥儿和小红姐做了亲,林兄弟还自认叔丈人呢?”探花道:“也不妨!柳大人和五儿妹妹不一样吗?倒是他托那个人,须替他打算打算。”宝玉问:“什么人?”
探花道:“我们过天津,那芸哥儿迥非昔比,肥头胖耳,竟是位总管少爷了。一日,不知那里荐一卜姓长随来,二哥收下,就到帐房里参见。那人磕头打千,站住回话,很循规矩,倒是芸哥儿认了一回,认出是他舅舅。细细问他,才说:‘实因在窑子里过了几夜,染疮烂去下体,连胡须都脱下了,不敢见熟人,才钻了门子去跟官,荐到这里,已花好一注了。只求少爷看顾些,大人千万勿提破。’仍旧‘奴才长,奴才短的’,弄得芸哥没法,托我们带来交给你呢。”宝玉道:“颠倒颠倒,实在可笑!且叫他来瞧瞧。”卜世仁忙上来磕头请安。宝玉问他,他也只得直说。宝玉因说:“我没有带得太监,派你上房传话罢。”他叩头谢了。席间,又说起要同湘云回家省墓,并要到湖州史太守处一转,宝玉说:“极该!”遂择日备船启程。
这里探花在署无事,因到郡主上房闲话。才进内戟门,恰好香怜、玉爱回话出去,对面撞着,忙上前请“舅老爷安”。
绛玉扯起看时,隔世同窗,忽然见面,自有“韩厥服改矣”光景,忙进去问郡主。郡主说明来历,探花就要请他试技,郡主道:“他们已得军功,不便再颠莲倒玉,只有舞剑尚可。你能看棋胜,我就舞与你看。”姊弟遂布棋对下,真个长日惟消一局,完时已近申牌,郡主恰输了半子。一面摆夜饭,因叫香、玉来告诉原故。二人不敢不依,紧带兜裙,舞将起来,一来一往,真个“浏漓浑脱,不减公孙”。早把探花他像狮子向火烊在座上了。舞罢,郡主道:“不可无诗。”探花忙要香怜扇子来,题道:
沉沉更鼓断虾蟆,觞政宽时笑语哗。
低唱浅斟全不惯,剑光如雪拨铜琶。
又题玉爱扇子,道:
酒阑人散漫留髡,瘦骨痴情与孰论?
仿佛王家双姊妹,春红渡口唤桃根。
郡主知他已钟情,便叫香、玉各敬一杯。探花一口双干,道:“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笑着而散。过了几日,湘云夫妇回署,大家接着说起”状元夫人撒谷“一事,宝玉道:“我早已记及,因天气太热;又海上的事忙闹了一晌。如今林兄弟吉期已近,不如过了初三,竟状、探夫人双撒谷更妙!”大家说:“是。”
到了初三,林绛玉又是新科探花,奉旨完姻。又是抚宪表弟还兼舅老爷仁钱办差,敢不奉承!仪仗鲜明,灯彩华丽,不必细说。谁知新郎到门,里面传出话来:“要有了‘催妆诗’,才肯请轿。”幸而林郎才占八斗,在茶筵上当将“双合笺”,用上、下“平韵”做了三十首进去。不多一会,发将出来,圈圈点点,恰如婉儿评沈诗一般。绛玉兀自佩服,只听得里面吩咐:“启吹,请轿!”探花忙奠雁领轿不提。
过了两日,平海的恩旨也有了:宝玉着加封定国公,食双俸加尚书晋少保;郡主晋封宣文定武淑惠公主,仍食双俸;荫子定海侯;柳湘莲升浙江提督,世袭都尉,赐金莲炬,与尤氏完姻再赴新任;周、冯俱从优议叙;包勇、尤奇准以护卫用;朱贵准以守备用;芮珠准作武进士一体殿试;花芳、柳婉俱晋封淑人;青霞女封恭人,亦赏与宝玉为妾;宝玉余外诸妾,俱加封安人。大家称贺。
湘莲定了十二合卺,以便十五陪同撒谷。那日繁华热闹,与探花一样,因都是标下承办,倒整齐些。到夜间,两口子在豆棚下已下过棋的,自然更有杀着了。
到了十四,先命预备五乘宪轿,及一切仪从。到十五辰牌,先把探、尤请来陪湘、贾吃了饭,然后吩咐把五家仪从合为一队,挨次先行。共有三里地长,竟是一条软绣街便了。头对状元朱牌,上了正阳门城,这里轿子还未出辕门呢!直等仪从过完,方望见轿子缓缓而行。每乘轿前两对骑马的女侍:一提香炉,一提角灯。只见第一乘,坐的年纪不到三十,丰姿俊爽,体格温和;轿板上放一小小玉盘,盘里贮着新谷,随手撒去;灯笼上写:“状元及第”。第二乘,坐的年纪不满二十,体态幽娴,容华明秀;也捧着玉盘撒谷;灯笼却是“探花及第”。
第三乘,坐的威而兼媚,朴而能文,别具一种标格;手里捧着一口鸳鸯剑;灯上写着:“浙江提督军门”。第四乘,坐的年纪也将三十,端庄流丽,骨重神寒,以手捻海南伽南珠一串嗅着;灯上写着:“镇浙将军”。第五乘,绿呢轿幄金黄轿杠,抬轿的多有顶带;轿中坐的年末三旬,真个“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富贵神仙,莫能名议;灯上一面大书:“宣文定武淑惠公主府”;一面写:“浙江巡抚部院”;手里捧着一枝御赐金如意;后面紧跟香怜、玉爱、青琴、素书,其余侍女不可胜数。从正阳门迎至钱塘门,上来日已脞西。
忽见一年轻女子在冷巷里哭着投井。湘云眼快,便教停轿救人,香怜催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