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罢。”
麝月怕他看见,忙忙退回,那知被树根绊了一交,猛然惊醒,天已黎明。不胜诧异,索性叫起上夜的女人,等天明到祠前去看,只见堆着一条白绸单裤,一件月白比甲,一个绣花兜肚,认得袭人之物,忙拾起来,拿了到他房里。陪他的老婆子道:“花姑娘不知为甚哼着?”进去看时,袭人数说昨夜之事,与梦中所见无二,并道:“昨日明明穿着小衣睡的,今日不知那里去了?”麝月取出还他,并看他十分狼狈,安慰了他一回,便去告诉宝钗。宝钗叫不要声张,那知一传二,二传三,瞒得那个?郡主听了,恻然想调开他。倒是袭人对麝月道:“我捱这顿打,是我自不好。此刻出来当别的差使,实在没脸,倒不如躲在祠里少见些人。”郡主就吩咐麝月帮着照应,不再问了。
出门谢寿,至晚方回。
次早到李纨处谢,说及昨在柳府,又问起兰哥儿吉期。李纨道:“我想七夕这日,既是巧姐好日,--一嫁一娶到也有趣,省得大热天只顾劳动亲友们。”郡主道:“很是。至应用若干统交给我,我前番过去的时候,若不是嫂子你来照应,贾府还有一个正经人到吗?兰哥儿的事我自该效个小劳儿。”李纨不胜欢谢,就同到秋爽斋探春处来。
恰好湘云等都在那里,只听湘云道:“这事太太本过分些,今日才后悔呢?”郡主问:“何事?”玉钏道:“太太因袭人姊姊的事,心上有些忐忑,今日特亲来祠里拈香许愿,叫请奶奶们就在这里等。”李纨道:“省了一轿,很好!”正说着,王夫人已同宝钗来了,大家接着。郡主道:“晴姐姐究竟是房里人,太太亲去拜他,如何敢当?”王夫人道:“他如今仙人了,我因袭人的事,也要去赞祝赞祝!”说着进来坐下,吃了一道茶,便大家陪着上去。只见画上神貌如生,一双秋波,--别人看来含娇斜注;太太看来薄怒微颦,因想起前日带病架他去时,也自觉难过,上前拜了四拜,又默祷了一回,方才下来。坐定就说:“在这里吃饭罢!”于是家人们忙放桌子,分两桌坐下,丫头们端上菜来。湘云笑道:“姥姥,你再吃个老母猪不抬头罢!”姥姥道:“吃,怕没得吃?倒是牵着天津信呢!”郡主道:“放心,今日准有。”正说着,焙茗已回,说:“二老爷说,吉期准了就是了;但只肯入赘,如嫌天津不便,就是府里便是。”要知入赘与否,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呆霸王稠桑遭惨报 小学士醉竹荷殊恩
却说天津人回,接到贾琏家信,日子允了;但只肯入赘,不准迎娶。刘姥姥看了,忙道:“如此,我回去告诉他们,再来商办。”去了两日,来说:“周家说,入赘自当遒命,但今年大比,若到对月恰是八月初七,怕来不及回门,要改早些。”
忙差人到津,贾琏也就允了七月十二,正在写书回覆,并商议一切,门上来回:“沧州柳大人到了。”贾琏一面打发人回家,一面叫:“请。”出来见了,先叙些寒暄话,然后就留他便饭。
湘莲道:“我还要看薛老二弟兄去。”贾琏道:“请他来就是。”
不多一会,报府里薛大老爷同太太、老爷到了。大家迎着,说了会别后的事,摆上席来,四人共饮,湘莲察看呆子默默不语,神气萧索,道:“大哥,你家里虽遭此不幸事,但你到底要鼓起兴来,怎么不言不语?比我们在赖家园吃酒光景大不相同,如何使得?”薛蟠叹了口气,道:“大约死期将至,所以如此。”湘莲道:“更荒谬了!我们只将近四十的人,况且老伯母在堂,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罚你一杯!”薛蟠接了酒,只是呆着。贾琏怄他道:“只是柳兄弟的酒,比苇坑里水总好吃些,快吃罢!”薛蟠也不言语。薛蝌道:“我们老大竟像呆木头一样,如何好?”湘莲道:“你若嫌老二衙门拘束,何不同我去沧州逛逛再来?”薛蟠听了,忽大喜道:“如此,我有归结了。必去,必去!”薛蝌道:“大哥要去,也须和太太商议。”
薛蟠道:“要去便去,商议什么?柳老二你几时走?”柳湘莲道:“后早。”薛蟠道:“如此,准在我们那里吃早饭同去。”
湘莲应允不提。
到了次日,告知薛母,薛母知他脾气,只好由他。薛蝌一面替他收拾行李,一面发帖请湘莲吃早饭。那早饭吃完后,薛蟠到里面见了薛母,碰个头道:“儿子去后,诸事明白。妈妈自同二弟好好过罢!”那时香菱所生儿子才得九岁,便问:“爹那里去?”薛蟠:“我沧州去。”他忽然大哭道:“爹,去不得!爹去,就瞧不见爹了。”扯住衣服,死也不放。薛蟠也垂泪道:“我顾不得你!”扯衣就走,到外面见湘莲骑马,也要骑马,薛蝌忙命捡一匹老实马听用。那知薛蟠才上去,马便一眼差将他颠了下来,亏得人多,连忙扶祝湘莲忙将自己坐马让他,自己骑了这马,并辔而去。
将到稠桑驿地方,早有标下将弁,预备公馆、酒席。薛、柳二人下马入门,恰好一蓬头孩子,手里竿上拿着黄雀在旁看热闹,见薛蟠进来,那雀便飞过来乱扑。薛蟠一个寒噤,早有兵丁们忙把这孩子推开去了。二人入内坐定,薛蟠便道:“柳老二,你可知道?我在这里闹过乱儿的!”湘莲便问:“怎样?”薛蟠道:“我打死酒保那案就在这里,墙外桑树不更大了么?”湘莲听了,心中不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