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等人来到,妻子受饿在家中。又想起家中光景实难过,活在人间待怎生。半路失明成
  废物,料想发迹万不能。何必单等冻饿死,另去投胎是正经。”守仁越想无出路,一腔怨
  气把心攻。翻身站起身朝后退,一头碰去拼性命。谁知碰在荆棘上,刚好刺的右眼睛。
  哎哟一声痛难忍,鲜血直流满面红。

只因这一扎,却扎出奇闻来了!他拾金不昧,这一段阴德非小,登时上帝垂佑,赐福消灾,现示其报,那荆棘尖儿不歪不偏,恰恰扎在单守仁的右眼珠儿上,把一个螺蛳盖儿轻轻挑去,露出瞳人。那一汪余血,合着服泪流了下来,疼痛难当,也顾不得寻死,一屁股坐在地下,抚着眼不住的擦泪,口中声唤连天。半晌止了疼痛,只说:“罢了,罢了!这一扎越发的瞎了!”口中说着,把眼一睁,“哎呀!我怎么看见东四了?是了,是了,想必我方才是碰死了。记得素日作梦时都看的见,这死了与作梦一样,一定是死了,死了!”复又东瞧西看一回,见那山石树木明明都在目前。犹疑半晌,不知是死是活。“哦,有了!听得人说鬼不知疼,我何不试试?”遂把个手指头放在口中用牙一咬,咬个生疼,心中欢喜非常,大叫道:“我可好了,真不瞎了!”咕碌跳起来,面南跪倒。

    响头不住连连叩,阿弥陀佛念千声:“老天果然有报应,今日如出地狱门。方才弟子
  多冒渎,枉生抱怨是胡云。该死该死真该死,求恕无知草木人。念我贫穷无可报,也只
  好早晚磕头答圣恩。从此分外存忠厚,自有昊天看的真。”拜罢平身忙站起,看了看,上
  下浑身泥水淋。帽子踏到泥里去,明杖跌折两半根。自己点头不住笑,叫了声:“两世为
  人单守仁。若不是这点善念蒙神佑,怎得枯木又逢春。”他这里自言自语惊又喜,忽听得
  喊叫之声震耳轮。

  这来的正是哑叭任守志。原来他从单家出来寻找饭店。到了前安镇大街上饭店中,哄着公子吃完了饭,走堂的算了帐,要拿钱开发。伸手腰中一摸,不见了口袋子,这才想起来昨日脱衣与公子铺盖,一同放炕上,忘记带上。不由吃了一大惊,登时心头乱跳,忙忙把公子手中一个小银镯子摘下来与堂倌,抱起双印,两脚如飞,奔回旧路。

    任守志惊慌失色回里跑,心内着急不住喊。自己暗暗骂自己:“该杀该死臭奴才!若
  干的金银非儿戏,你怎不着意留神惦在怀?千里长途无盘费,只恐饿坏小婴孩。这一回去
  将银找,只怕他们吞起来。我看他那般寒苦艰难样,岂有不爱这宗财?我又喑哑不能讲, 
  难以分析辩明白。”守志想到为难处,急的他,连喊连哭泪满腮,顺着旧路回里走,绕过
  松林上山崖。坑中惊动单义士,他这里手扶柳树把头抬。

  此时单守仁坑中看了出路,手拉着树枝,才要往上扒,听得哭喊之声,哑叭正走至坑边,守仁看见是他,心中大喜,招呼道:“哑叭大哥,可是丢了银子子么?不必着急,是我拾着了,在我家放着呢!快跟我取去就是了。”说着,扒上坑来。哑叭一见,倒吓了一跳。只见他浑身泥水,脸上又有血痕,光着脑袋,把纲子歪在一边,头发上粘着些败叶黄泥。听话儿是单先生模样,声音都像,就只多了只好眼。不由心内老大的惊疑,用手指着守仁右眼,不住的哈哈。守仁心下明白,叫声:“哑兄,你莫非儿见我睁开这只好眼,不敢认我么?”哑叭连连点头。单守仁遂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又道:“你那金银现在我家,分毫不曾动,快跟我回去。”说毕,拉着就走。那哑叭得此言,满心欢喜。

    十分敬重言不尽,暗念恩德深感激。不住点头跟着走,一路打算自寻思:“这样人慢
  说贫贱人家少,就是那富室财郎或也稀。不但此人是君子,大料着也是一房贤惠妻。此
  恩此德当补报,我若是分财相赠定推辞。再想我边庭去找高千岁,路远途长非一时。看
  看又是冬天到,出塞严寒谁不知。小公子娇生惯养肉皮嫩,冒雪搪风受不的。万一有个
  好共歹,这一场千辛万苦枉奔驰。劳而无功还是小,我恩公香烟千载仗他持。再者我身
  带金银走远路,倘有个不测后悔迟。我何不一举两得将恩报,就在此处把身栖。帮助义
  兄成家业,抚养官人且待机。这样好人不依靠,便是糊涂心性愚。”任义士一路思量主意
  定,单守仁来至家门把话题。

  二人走至门外,守仁就让哑兄请先行,哑叭含笑躬身,一同走进。那平氏自从丈夫去赶哑叭,多时不见回来,又惦着未曾吃饭放心不下,那成郎又啼哭吵饿,遂把他哄着站在堂屋,呆呆的朝外望着。忽听丈夫说话,迎面一看,只见哑叭在前,一人在后,走将进来。后边那个人犹如泥母猪一般,面上泥血淋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再说不是丈夫,声音衣履都像;再说是他,又睁开一只好眼。平氏心内老大的惊异,仓猝之间,由不的问了一声:“你是何人,跑到我家来?”守仁哈哈笑道:“贤妻,你怎么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