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语问端详:“这一家姓甚名谁何处住?住在城中是落乡?”
  婆子说:“离咱这里五里地,就在西面麒麟庄。提起高家谁不晓,合郡都知镇国王。”滑
  氏说“闻听旧岁夫人丧,莫非续娶作填房?”婆子说:“正室无人家业大,续弦执掌内中
  帮。”滑氏说:“他家共有人几口?”婆子说:“一儿一女一偏房。”滑氏说:“侧室为人可
  也好?”婆子说:“仁慈礼义性贤良。”滑氏说:“此人目下有多大?人才品貌可相当?”
  婆子说:“整整齐齐三十岁,容颜绝妙有风光。白面朱唇眉目秀,掩口微须二指长。”滑
  氏说:“久闻他家多富贵,就只是不晓虚实内里详。”婆子说:“我时常来去深知细,听我
  仔细表一场。他的那府第人人都见过,雕梁画阁似天堂。绸缎绫罗全有库,财宝金银注
  满箱。牛马成群猪羊众,仓中堆聚万年粮。古董玩器无其数,大的珍珠用斗量。仆妇家
  丁多少对,丫鬟小厮几十双。吃的是珍珠与美味,穿有是缎服共罗裳。玩的是琴棋合书
  画,看的是古本与明章。渔阳乡宦头一位,广行好事善名扬。奶奶若是将亲许,不愁日
  费度时光。无干之人还义助,似这样着己亲戚一定帮。”这婆子锦上添花一片话,说的那
  伏家娘子喜非常。

滑氏含笑开言:“若依你这等说来,这个人家可也不错,虽是填房,大个五六岁也不算多。你回去见了那里,就说我允了亲事。也不用行茶过礼。一来我家没人照应,二来你也知道我的手窄,要不然把茶礼折几两银子来,也好搭帮着聘他。”婆子点头道:“很使得,我这一回去就定了,大约今年必要娶,你老也预备预备。”滑氏说:“二十三四的姑娘,要娶我也不拦,又无甚大陪送,随他几时娶就是了。”婆子说:“话已说定,我也该走了。”滑氏说:“你且吃了饭,喝盅喜酒如何?”婆子说:“这倒使得。”

  当下滑氏即命蜂儿整治四碟好菜,暖上酒来。婆子先斟了一杯,递与滑氏说:“我借花献佛,先敬奶奶一杯喜酒。”滑氏接来饮了,也斟了一杯与婆子说:“你吃暖脚双盅,另日再与你酬劳。”婆子一面接酒,一面叫道:“大姑娘,今日天气凉凉的,请出来吃杯热酒罢。”滑氏说:“他还理你?你那不是白讨脸?”婆子嘴一咂,说:“罢呐!我的姑奶奶,你这回不理我,等将来到了享福的时候,只怕感念我不尽哩!今日大风小刮,怪冷的,为与你说媒,冻的我肉生疼,小姐怎么谢谢我罢?”滑氏说:“等明日我谢你三两细丝。”婆子说:“哎哟,好奶奶!我是合姑娘说玩话呢。咱娘儿们如何提到那上头去?”滑氏说:“皇上也不白使人,我必有点薄意。”

  正说之间,一阵脚步响,原来是小子劳勤带着小公子伏准玩耍回来,跑进房中,公子叫声:“妈妈,快与我三十个钱买糖糕吃,我饥咧!”滑氏说:“你一口家常饭也不吃,一早起就花了四十多个钱了,这回又要三十文,可无有那些了。这里还有十六个钱,你拿了去罢。”说着从腰中掏出递过去了。小公子见了嫌少,望后倒退了两步,带着哭声说:“我不要。”滑氏说:“好乖乖,今日晚了,就剩了这几个钱,你拿了去罢。等明日我叫劳琼当了当来,与你一百钱。”公子闻听哭起来了。只听顺娘在套间里低低叫道:“准哥这里来,我与你添上。”小公子这才擦了眼泪,走进房中,拿了钱出来,笑嘻嘻的拉着劳勤往外就跑。滑氏说:“仔细你忘八蛋的狗皮!叫你哄着,有多少钱都叫他胡买了,你好跟着口馕!”劳勤说:“谁吃他的东西来着?他看见什么,不论吃的玩的,他都要买,不是哭就是骂,花了钱回来,奶奶又是骂,叫我怎样好呢?”滑氏说:“好个娼妇养的,望我犟起嘴来了!”任婆说:“你看这孩子,奶奶说两句,你听着罢了,还管调嘴舌的,快去罢!”滑氏说:“好,势败奴欺主么!这小杂种大不像先了!他爷儿两个要有能为,早就走了。”婆子说:“小孩子家不知好歹,你老是作主子的,高高手儿他就过去了。一半儿见,一半儿不见的罢了。我的酒也够了,该走了,明日再来送信罢。”滑氏说:“你再坐坐如何?”婆子说“恐天色晚了,就此告辞。”当下蜂儿看狗,把婆子送出门来。

    世间上惟有六婆多诡诈,十句言词五句虛。只图自己得谢礼,那管彩凤配山鸡。有
  多少红颜秀女陪痴汉,有多少美貌郎君伴丑妻。有多少老朽年残娶少艾,有多少移花接
  木误佳期。有多少良善苦遭悍妒妇,有多少聪明女子丈夫痴。似这些虽说有个前定数,
  细思量其中未免被媒妁愚。弄的那鸳鸯颠倒无可奈,也只好认个悔气胸心闷。任婆子,
  欢欢喜喜往回走,自家打算暗寻思:伏大娘子方才许,谢我三两好细丝。大料高家也不
  少,约摸着得他数两余。到手之时先放帐,拣着那老实主儿要加一。过上三年并五载,
  财长财生息作息。过年秋间上一半,作套合身新绢衣。那一半资生有底本,好与哑叭娶
  房妻。怎么丑来怎么俊,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