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见了主人,说明就里,把银子交与书生,主仆二人恸哭而别。又到家中拜别小姐。

  小姐正在窗下发呆,只见进喜走进房来。

    他这里未曾说话心酸恸,悲声哽咽泪淋漓。说:“相公早晚起解嘉兴府,又无行李与
  秋衣。虽有官钱能多少,解子焉能与饱吃?看看不久秋来到,怎生耐冷与耽饥?小人无奈
  将身卖,幸遇长者甚仁慈。慷慨义助三十两,即时亲送至监里。小人就此随新主,须便
  回家把小姐辞。姑娘保重休伤感,念小人力尽心竭顾不的。但愿苍天加护佑,苦尽甜来
  未可知。我相公吉人天相出罗网,那便是花落重开月满期。”说毕叩头辞小姐,恸哭嚎啕
  把步移。那时恸坏琼花女,想后思前哭个迷。进喜又到东屋内,也把那阴人槐氏辞。

槐氏见进喜去后,望着邹婆子说:“你看这小猴儿,他说卖了三十两银子,你不该拿几两银家来?都与了那短命鬼儿,到明儿也是便宜了两个解子。”婆子说:“信他那瞎搭拉,一个臭小子,又不会下蛋,人家三四十两的给他银子?我猜他这是金蝉脱壳,见家里没出息,飞向高处去了。难为那丫头,还望着他哭哩!”槐氏说:“真假由他,目下只剩了几升粗米,一个钱也无有,可咱儿好呢!”婆子把槐氏拉了一把,说:“怪热的,咱们凉爽凉爽去。遂一同走至后院,坐在石上。婆子说:“你方才说没钱使,如今现放着四五百银子,就怕你不敢使。”妇人笑道:“你别取笑我。这银子出在何处?”

    这婆子抬头四顾无人影,悄语低言把话提:“何必忧愁无用度,你家内现有值钱贵宝
  珍。琼花容貌如仙子,压倒群芳数第一。若是找主将他卖,便获得朱提几百馀.怕你胆
  小不敢作,只好受困与担饥。”一句话提醒阴毒妇,心中欢悦笑嘻嘻:“怎么我就不敢作?
  老寇家那个是他的护身皮?又无个同族与一姓,又无个着己的好亲戚。就有个不相干的姨
  兄孟老丈,胆小脓包不怕的。他那哥哥更无碍,就在目下丧沟渠。莫说卖了无人管,就
  即便打死了丫头谁不依?你就替我去找主,事不宜迟只要急。”婆子说:“买主现成不用找,
  离着咱家半里馀,美人街的长春院,王鸨儿是我孩子的大姨。即时往他那里卖花翠,留
  坐吃茶把话提。说他家海棠娘子常有病,除此别无出色姿。这些时王孙公子缺来往,冷
  落门前车马稀。再三再四托咐我,替他采买女花枝。你若真要将他卖,我如今就与王婆
  送信息。”妇人大喜连答应,说道是:“快去急来莫滞迟。”

婆子说:“你且莫忙,我这一去,无有不成的。就只是他未必肯去,吵嚷起来,有许多的不便。再者,王婆也要相看相看,才肯出价,我合你如此这般,定个计较,只要把他哄了去,人家自然有法儿收拾他,可就不怕什么了。”槐氏点头称妙。婆子即往北街去了。

  那琼花小姐作梦也是不知,心中牵挂着哥哥,不知几时起解。进喜去后,又无人打听,万转千回,恸哭不已。却不知他兄长早被谈知县用套空文,差两个解子杨五、牛三解出仁和县去了。那槐忠因落了若干的银子在手,待要在本地施展出来,一则怕人议论,二则见妹子穷了,难免缠绕着他,要躲至别处去立业成家,又惦着公子之事未结,遂收拾一个被套,背在肩头,跟在公子的后面,只说有事,也上嘉兴府去了,一路搭伴同行。主意是要眼看着结果了公子,他好放心无虑。琼花小姐在家那里知信?正在房中悲叹,只见邹婆子跑将进来说:“二奶奶好了,你来了一门财主亲戚,说是你的亲姑舅姐姐,在外作大商,新近回来,今日看你来了,快迎接去罢!”槐氏说:“哎呀,我可想不到今日合他见面。”遂忙忙走出房去。小姐也少不得随后出房。只见两个丫鬟抱着衣包,一位白胖妇人,年约五旬以外,头带金珠,身穿绫锦,一同走将进来。槐氏一见,抢步向前,手拉着手儿说:“我的亲人哪,那阵风儿刮了你来?”妇人说:“我的妹子,想杀我了!”她二人一个姐姐连声,一个妹妹不住,彼此一面说,一面擦眼,携手相搀,走进房中。小姐只得以姨称呼拜见。大家叙礼归坐,邹婆子端了茶来。妇人一面吃茶,一面端详琼花小姐。

    王鸨儿留神细细瞧小姐,果然美貌色鲜妍。娇娆体态多清秀,目带着聪明面带贤。
  看罢王婆如了意,眼望着槐氏开言把话谈:“一自昔年分了手,眠思梦想在心间。这几年,
  买卖兴隆多得利,我夫妻积下金银好几千。你姐夫老迈年残常有病,因此上收拾资财返
  故园。正月十八到家内,整顿安排好几天。愚姐心中惦着你,只因有事不得闲。昨日消
  停差人访,才知道妹夫归西已二年。外甥公子有官事,家遭灾荒甚清寒。姐姐闻此心牵
  挂,急的我一夜未得眠。所以今朝来看你,意欲要接你娘儿们去玩几天。我老身又无儿
  来又无女,清门净户甚安然。斗胆说句讨人话,外甥女就是我的亲生一样般。到我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