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的那截,是黑玉琢成,甚温润密滑的。玉尽处,有黄金镶宝石的一朵小莲花,花心里吐出一茎长颤颤,好像是鳅鱼骨造成的,其梢缀个黑缨大球。正看得出神,忽有几个军士一把揪翻,骂曰:“你盗了可侯爷的宝鞭,还想有命么。” 可法正欲置辩,那里肯听,揪了半里的路,进间大宅,宅门外的扁金字煌煌,是“玉带侯府” 四字。揪至一处,见那白脸的侯爷坐在一边,那一边暖炕上,正是那黑脸的歪着。一军士上前禀白,不知说些甚么。黑脸的大怒,验过那鞭,喝人将盗鞭的那两只手斫将下来。军士吆喝着,将可法揪去行刑。可法大呼曰:“侯爷,才得志便杀故人,当年的笔砚情何在?” 白脸的呼转来,问曰:“你是何人与谁有故,与谁有笔砚情?”可法曰:“ 小人姓可,名法,幼与可侯爷,师事百云先生。风雨鸡窗,联 床 三 载。岂 有 富 贵 薰 心,旧 事 不 能 复 记 忆耶。”那黑脸的陡闻这话,惊得酒都醒了,下阶凝视了一回,执可法的手,曰:“ 汝即可法乎?总角之交,惟有足下,愧可当扰攘于蛮触之场数十年,致违训诲,以开罪于足下。敢问足下来此何干。” 可法曰:“ 某自清泉乡,依女而居。生平以刊刻文字为业,今蒙王召,赐寓于九如坊,缘出市买些物件,见路上遗的玉鞭,拿在手中,才看得一看,被军士拿来,不容分诉。侯爷亦知某生平,窃钩者乎,窃铁者乎?况可法的手,不能抉天上云,只可}水中月,是最没用的。斫了倒干净,但恐王的新书,无人刊刻,依旧山中无历日耳。”可当大惊,拉可法上堂教坐着问曰:“某之开罪于足下,某之卤莽,足下之包容也。愿于王前保荐足下父子,以赎前过。敢问王欲刊的甚么书?”可法曰:“名笏山新历。系花相公卧履星台,八个月,足不履地,将天上的日月星缠(辰),左右行道,推出来的。苟非圣人挺生,不能杜撰一字。”可当点头曰:“原来如此。” 呼人备酒菜。“ 某与故人吃三杯。”可法曰:“怕儿子们等着,既蒙不杀之恩,早放某回去罢”。可当着人取套新鲜衣服,银子一百两给可法,可法推辞不得,领了衣银,拜谢去了。
  可当自与娇鸾朝紫霞恭祝万寿,恩赉日隆。每日罢朝,即在韩腾家吃酒。韩腾亦深相倾结,每使司马夫人行酒。可当呼之以嫂,若一家焉。可当醉后,多误杀人,韩腾劝救,交至保全多命。故这日,又有可法之事。又一日,与韩腾并马渡玉带泉,巡视诸营。韩腾置酒营中,并招定威将军可介之、扬威将军斗腾骧。酒间谈及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之事。腾骧曰:“君相岂不知此意,但我邦新造,粮M未充,人心未固,正有待耳。故养蚕者,眠必待三,而后可成丝茧。养儿者年必待寇,而后可奋功名。” 介之闻言,低头长叹。腾骧曰:“老将军何叹?”介之曰:“言怆中怀,不觉叹息。昔予娶于呼氏,生一子二女,有相者过予门,而不知二女为女也,曰:君三子皆贵,惟长者龙章凤姿,不可测也。言罢遂去。予哂之,后长成,三人皆有膂力。然二女痴而男独黠,气象英伟,无不以大器。期之年十八,富翁可士颀甚器重之。欲招为婿,不期一病遂亡故。闻将军养儿之语,不禁有怆中怀也。” 可当曰:“某尝语及此事,每恨天不为我邦留此一个奇人。”韩腾曰:“老将军大龄多少?” 曰:“ 六十有七矣。”韩腾曰:“老将军妻子已故,女又入宫,茕茕一身,转侧当亦不便,何不续娶个后夫人以娱晚景乎。” 介之曰:“将军莫相戏,未埋之骨,何忍累人。即老夫不以为羞,谁肯以红闺娇女,伴白发郎君耶。” 腾骧曰:“老将军如果娶人时,某有个从侄女,自小有美名,能读书,娴吟咏,又能射箭舞枪,年十九犹未适人。若遇老将军这等英雄,必心折的。”韩腾曰:“这女郎,斗将军可作得主的么。” 腾骧曰:“渠父母俱早亡,只今至亲惟我。斗奢延之难十余年于兹矣。育之者,虽其寡婶田氏。而资田氏鞠育之费,十余年皆某赀也。去年田氏已故,即以为某也女,无不可的,舍我谁做得主。”韩腾曰:“既如此,这一面已肯,那一面,不容他不肯的。” 急呼人重暖酒来。一把揪着介之曰:“ 某一生不曾做过媒人,今日得老将军初发市,谢 媒 钱 须 要 加 倍哩。”介之以指捻着白髯笑曰: “ 将军休取笑。” 韩腾曰:“呵呀,婚姻大事,取甚么笑,拿酒来。” 可当拿酒杯斟得满栽栽的,笑曰:“恁地时,不要太违拗人。老将军,须起来奉叔丈人一杯儿酒。” 韩腾将介之抱将起来,可当拿他的手,捧着杯,腾骧取他手中的杯饮了,回一杯灌在他的白髯里。不觉的哄堂大笑。介之曰:“你们欺我老,打伙儿捉弄我。也罢,随你们怎的便怎的。” 又斟酒二杯,一奉韩腾,一奉可当,曰:“大都两将军是做硬媒的了,且先饮杯谢媒酒,如事有参差,两将军俱有些首尾哩。” 二人饮毕,韩腾曰:“酒便饮了,只是身上有甚物件,拿出来做定的。” 介之曰:“将军休赖惫,就令事是真的,须要回营,慢慢地商议。身上的物,是使不得的。” 韩腾曰:“ 你回去时,怕有变卦。你扣袜褡的这个团龙玉解下来罢。” 介之没奈何解下来,看他怎的。韩腾接着送过腾骧处,腾骧亦摘身上的团凤玉带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