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可读书没有,要是读书的,他便许他进学中举,要不读书的,他便许他经商发财,等到这个再弄清,他更有了一半约摸了,其余的也无非是这样玩法。再就推算流年,不是双月不利,就是单月不利,遂要问你见过灾星没有,末后说到寿元,更是一无凭据的了。我想那长毛造反的时候,官兵长毛打起仗来,一天也得死个几千,或是几百,难道这些人都是注定这一天死的,要是预先叫瞎子算算,就怕他一个也说不准。况且还有一层,古人说的话,一天十二个时辰,算他生十二个人,一月不过三百六十个人,一年不过四千三百二十个人,十年不过四万三千二百个人,六十年不过二十五万九千多人,再加上闰月,就算他三十万人,此外都是同命的了ネ渡故且桓龈鎏嫠愎兆剂耸背饺ネ渡剑故呛锖康拇蚍⑺ネ渡兀?
我还听见说,这生儿子的事,尤其不相干,也有女人不会生的,也有男人不会生的,与命更不相干,连本人都不晓得清楚,怎么瞎子会先晓得呢?可见这个是更不可靠了。周瞎子的玩意多着哩,他还会上天表,设坛求寿,全是一派的瞎话。他有这个本事,何不求求把自己眼睛变个好的呢?西门里有一位刘师爷,找他算过命,他说他不好,刘师爷说,我去下场会中不会中?
他说断断不得中,还有灾晦,顶好是拣个日子,祈祷一下子,求求天,他再去步罡踏斗,把他八字里星度去移移,非但灾去福生,这中举,也还有几许之望。刘师爷这个人,是什么书没有念过,也不信他的话,仍旧还去下场,出过榜,却高高的中了。就有人对他说,他还不信,等到刘师爷回来开贺,他才晓得,才闭了嘴不作声了。有人问他怎样会不灵,他没的说了,就说他时辰不准,这是一次。还有一个寡居媳妇,也不知是什么人家,去找他算命,这女人是报过八字,一口不开,周瞎子泡不出话来,急了,估量着准是望生儿子的事,便一口许他三四年内,要连生贵子,被这个寡妇刷了好几个巴掌。又有一回,是我隔壁里史妈妈家的儿子出门多年,忽然有一年多没信,史妈妈急了,找他算命,他说人是没有了。史妈妈又把自己的给他算,他说是今年命里,已注定克子。又把媳妇的命给他算,他说是今年注定克夫,史妈妈可也就当了真了,回家来,足足哭了一天一夜。哪晓不到三天,儿子回来了,问起情由,是因为收账耽搁了日子,当时就要去择他的招牌,倒是史妈妈看的开,劝住了,这都是周瞎子的典故。最可恶的,这瞎子,是没有一样不敢做,我听说是西街上卖豆腐的闵老二,养过一个孩子,怕养不活,要送给人家,周瞎子晓得了,就来对他说,你要送人,我有一个好地方送,你却不可去认,要是那边晓得了,退了回来,你我都不得了,你要是一直不开口,还保你一世不愁衣食,闵老二自然愿意,后来不知下文是怎样。这几年闵老二丰衣足食,豆腐也不卖了,人家问他儿子,他说是没了,你看这瞎子鬼不鬼哩。"赵泽长先听他说的话,很有意思,不住的点头,后来听见说到闵老二一层,不觉心上热血上冲,头上嘤的一声,魂灵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暗暗忖道:"要这样说,岂不是我家么?我原奇怪桂森的模样,过于像闵老二,原来果然是他的种,这如何是好?一时间不得主意,脸上的颜色也变了,头上的汗珠子早已滚了出来,却是呆呆的一语不发。王先生又说了一回,赵泽长却是一语不曾听见,只管呆着出神,王先生看他样子不对,忙道:"今天走多了路,想是吃力了,床上睡一睡罢!"连说了两遍,泽长刚回过来,勉强的笑了一笑道:"真正人老珠黄不值钱,走了这点点路,果然就吃力起来,我也要回去睡中觉呢。"说着,便站了起来,哪知两腿竟如几千斤重,心上想叫他走,无那是差遣不动,只得又坐了下来,托王先生出去招呼长工,快回去放了小车子来。王先生连忙招呼出去,心里却也有些忐忑,暗道:高高兴兴的怎么忽然就这样,莫非闵老二的儿子就在他家么?肚子里盘算子一回,恍然大悟,暗道:该死该死,说话真不留心,他回去要叨蹬出来,我怎样再与他家来往呢?想了一会,又凑着赵泽长道:"我们刚才谈的闵老二的儿子,那一层话,就是城里孟家,你回去不可对别人说。"在王先生的意思,是借此解解他的疑团的。赵泽长满肚心事,却也并未听清,看见王先生朝他说话,他便朝他点头,算是应酬他的意思。
不多一刻,车子来了,王先生叫人扶着赵泽长出来上车,自己亲送到大门口,看他上车。赵泽长仍是呆呆的,一语不发,连柜台上伙计招呼他,也没听见,上了车,长工推了就走,几个转弯,已到了大门口。赵泽长忽然心里明白起来,下了车,也不要人扶,摸着了那个拐杖,往里就走。赵桂森正在那里青龙白虎呢,赵泽长一直跑到西院里,举起拐杖往桂森当头就打,桂森连忙躲开,泽长又用拐杖往桌子上一扫,把宝盆宝盅,都打掉,跌在地下,跌得粉碎,口里只骂得一句杂种,又呼呼地喘了两口气,早已软瘫在地下了。
却好奶奶一片声骂着走了出来,原来是赵桂森看见泽长来势凶恶,一溜烟进去告诉奶奶,奶奶大怒,摸了一个门闩,跑了出来,嘴里还骂着道:"我同这老不死的拼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