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说:可有状底?我说:状底是有的,但要讲究讲究,才把你们看。他们就说:既不把状底来看,你必定是个诳骗的光棍。你若不去,我们就要把你起来,送地方官去究治。我看这光景,必定要与他们看了才有想头,又造了一篇讨好的话,才把状底与他们看了。他们把状底传来传去的看了一遍,又小声悄语的议论了一番,就有一个人拿状底丢了出来道:这样狗屁不通的状底,只好去唬鬼。你去就去,不去我就要起来了。我还要分辨,又一个嚷道:"那里来了这一班的贼光棍,这等可恶,叫护卫的来,把他了,先给他一顿鞭子。只听见两边耳房内,答应了一声,吓!就有人赶将出来,我见不是势头,就跑回来了。你说可恼不可恼?"那詹德著听了,果真也就恼了,道:"吓!有这样的事?他们竟一些惧怕也没有。若不认真告他一状,他如何知道利害?我同你明日就进京,叫他吃不尽还兜着走哩!"倪二道:"很是。"詹德著道:"告是告定他了,但是要弄些盘缠,才好举行。"倪二道:"我还有八百个钱在这里,你身边少不得还有。我们骑个站驴,不过五天多,就到京了。"詹德著道:"你这八百钱,骑站驴也就够了,但我身上还没有八百钱。吃用同使费恐不够,怎么处?"倪二道:"那就去不成。"詹德著道:"去不成,难道这口气就咽下去了?怎样想个法儿才好。"倪儿道:"这从那里去想?"詹德著道:"你有本行的手段在那里,何不使出些来?就狠够了。"倪二道:"骗局只可一时凑巧,要拿他当一件事干,也难拿得稳。"詹德著道:"原是如此。我同你明日且上了道,在路上留些心,要凑巧的时候,就行他一行。这叫做路急无君子,怕什么。"倪二道:"这样就骑不得站驴了。"詹德著道:"只要弄钱到手,何必一定要骑站驴?"倪二道:"如此,我们明日就起身。"两下说定。当夜无话。
次日一早起来,两个背上行李,步行而去。走了两三日将到汴梁,盘缠已剩不多了。倪二于拐骗的事,原是本行,也不免随地留心,得便就要下手,无如俱不凑巧。次日已到汴梁城中,这汴梁乃是省会之地,铺户比鳞,买卖繁盛,遂嘱咐詹德著先走,他却在后相机行事。到了徐府街,有一家行铺,十分热闹,倪二挤进去,看是何事。乃是发钱与脚夫,挑送东司里去。省城布按两司,谓之东司、西司,东司即布司也。听见要发到二千多吊,看了一回,无处下手,只得走将出来,见一个挑夫,将空担靠在一个墙上,向别个铺家讨了一张手纸,上毛房去了。他见发钱的铺内,一连出来了十多担,想必挨着上毛房的挑夫了,他就把空担挑上,赶进铺内。见那发钱的人与一个人讲话,见有空担进来,便发了十二吊钱,给了一张发票。倪二挑上就走,却不往东,反向西走,拣一条僻弄挑将进去,歇了担,解下外衣,将钱包上,掮在肩头,出弄向西。在西司将近一个银铺内,将钱换了银子,放开脚步,赶上詹德著,道:"如今已不怕了。"将手内银包递与詹德著道:"你收着使用。"詹德著接银在手,约有七八两重,就问他如何弄得来的?"倪二道:"路上不便说,且下了店再讲。"于是两个紧紧的出城,赶上站头,下了歇店。吃晚饭时,一五一十的告诉詹德著知道。詹德著也很夸他能干。倪二十分得意,因干了这件事,身子一倒,即便睡熟了。且按过一边。
再说那上毛房的脚夫走出毛房,不见了空担,就嚷将起来。脚夫们听见,大家诧异起来,哄得那铺家知道了,疑心这脚夫作弊,便道:"你不要装憨,这是官钱,少不得要送官审问。"就叫人把他看守起来。这个脚夫有冤莫诉,在铺门首哭喊。对面有个卖油炸金刚圈的,叫做邓三,见那脚夫在那里哭喊,又听见脚夫的伙里,埋怨那哭喊的脚夫,才知被人冒挑了十二吊钱去。他却静静的看着,有一担钱挑向西去。他心里就想道:他们铺里发了大半日的钱,都向东挑,怎么这一担独向西去?谅来又是一家的。以后也就不关心了。这回听见被人冒挑钱去,心上才转着,冒挑的就是这个人。想起这个人面貌,也有些记得。正想着,只见这铺内的一个小孩子,往西头弄内出恭,看见一条空担撂在地上,恭也不出,就把空担挑回,把与这个哭喊的脚夫看,道:"可是你的?"那脚夫看了,喜道:"可不是的。"就将铺内发钱的人骂道:"你自家瞎了眼,被人冒挑了去,倒赖我作弊。"于是众脚夫都不依起来,铺主得知,派那发钱的与这脚夫分赔。两人都不依,就在铺内打起架来,闹个不清。正闹之时,这邓三走将过来,喝住了,就将所见冒挑的人面貌、服色,说了一遍。"若是赶紧追去,还追得着。你们两家都可免赔了。"铺主听说这缘由,遂令发钱的人与那脚夫请邓三同去。那发钱的人与那脚夫亦愿许他相谢。邓三见有谢仪,立刻一同起身追赶。在路看见来的行人便问,也有说见的,也有说不关心的。不知不觉,已起上站头了,天已昏黑,只得就在站上歇宿,见人便问。那主人听见,将那邓三捏了一把,邓三知觉,悄悄的跟了店主人,在一个僻静之处,问其缘由。店主人道:"方才有这样一个人下店,还有一个同伴,如今都睡下了。你们三个且在这里,明日等他动身时,细细认他一认。若是他,就有着落了。"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