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前书未掩,玉船宛然在侧,倾之余沥尚流。因叹曰:“异哉,此梦也!”秘不告人。

  一日,邱生招饮历下亭,买舟前往。夹岸芦苇,萧疏满目,碧芰红蓼,点缀其间。行至深处,芙蕖万柄,已半结实,凉飙徐来,清香彻骨。遥望湖心,巍然一亭,舟子指曰:“此即唐代七子赋诗所也。”须臾已至,主人迎于亭下曰:“诸君俟久,来何迟也?”生入亭,序座。座客有瑞锦者,字云裳,张姓,汉军,年近五旬,词语开爽。少间,罗酒浆,陈簋,异馔佳肴,络绎而至。饮酣,张曰:“亭外秋柳,触人情绪。座中皆佳士,盍用新城原韵,各赋四律,以畅所怀,讵非雅事?”咸曰:“善。”于是各觅笔札。诸客未及脱稿,生已援笔立就。合座传观,击节叹赏。其诗曰:

  惟有垂杨易断魂,秋风落叶到柴门。

  鸦啼古渡消青迹,霜冷官桥减翠痕。

  几处阴疏初露岸,数行影瘦半遮村。

  三眠三起悲前事,欲挽长条仔细论。

  其二晚凉天气近新霜,残柳依依傍野塘。

  尚有轻丝侵白屋,犹留疏影护青箱。

  风流态度怀张绪,销瘦腰肢怨楚王。

  记否江南乌夜月,含情最是碧鸡坊。

  其三萧条弱质不胜衣,黛色零星是也非?

  残月晓烟多怅望,荒城古戍半依稀。

  风光顿改黄鹅染,霜信初传白雁飞。

  短笛何须三弄曲,章台沽酒莫相违。

  其四相迎相送总堪怜,斜照林塘护晚烟。

  汉苑新愁情脉脉,灞桥往事恨绵绵。

  徒余蝉噪悲残日,无复莺声度少年。

  莫向隋堤空怅望,春回先到渭城边。

  张曰:“陶君之作,压倒元白矣。”

  先是,张伯兄名瑞征者,字梦兰,为鹿邑令。有女景昭,字班卿,少即聪慧,长益秀美,所著《茹古轩诗集》,传诵一时,传钞者几于洛阳纸贵。父母爱之不啻拱璧。求婚者踵至,女父母少所许可。张后纳粟为山左令,临行嘱之曰:“我女年已及笄,东省如遇佳子弟,当为吾择一快婿。”是日张见生风度不凡,才尤倜傥,询知为望族,遂属意焉,邱生作冰上人。邱谒生母,述张意,且言此女才貌工言,四德俱备,如成嘉耦,真一对璧人也。生母商之生。生曰:“请少待。”时值重阳,生对菊东篱,孤芳独赏,夕坐幽斋,颇涉遐想。挑灯检书,漏已三下,倦甚,伏几假寐,梦邱复邀饮历下亭。半酣,离座凭栏,遥见画舟从上游来,张居上座;旁座一妇,约四十许;侧坐一二八女郎,审顾之,冰肌玉貌,皓齿明眸,裙下双钩,纤若春笋,神仙中人不啻也。方注目间,舟已至前。邱呼张曰:“盍来共饮乎?”张维舟亭畔,入亭,握手共话。曰:“今夕月明如昼,舍侄女远来,故同山荆一游,适由大明湖经此。”言已,匆促登舟遽去。生亦顿寤。翌日,张来访生,为言昨梦,并述侄女梦中拟刘方平秋夜泛舟作诗云:

  一水接长天,平湖夜放船。

  波光分碎月,山翠合渚烟。

  秋色已如此,客怀殊邈然。

  故乡何处是,归雁落云边。

  生亦述己梦中所见。三人同梦,共叹为奇。自是生始知女非旗妆,请于母,仍邱生执柯。逾年,生往鹿邑行亲迎礼。却扇之夕,女仪态万方,玉润花嫣,秀丽无比。枕畔论心,生为述前梦。女曰:“梦自心生,缘由前定,故趾离子为余两人作撮合山也。”爰立梦神木主,岁时致祭焉。兰石友人武进董君为余述之如此。

  梦游地狱

  吴门南濠镜智道人,汪姓,李景熹继室也。年二十六而寡,发出世心,受菩萨戒,以佛法倡导乡里,男妇信从者众。尝刺舌血写经。年三十八病痢,一日起坐洗沐,合掌念佛而逝。后三年,同里有何氏女病热,见已故叔父赤体披发,自言“在生作孽,既死处黑暗中,日吃恶鬼铁棒,经七八年,近因观世音降临,跪求慈拯,忽得离暗而出。适有道人自西方来,在冥教化,为冥王师,家在万年桥,即上年念佛坐逝者也。因与吾家有旧,乞暂放还。急为我作佛事,俾得生人道。”其兄子性三为持佛名一万,堂中回向毕,仍许延僧荐拔,乃去。其夕初更,何氏女忽闷绝,至三更而苏,言:“适有一班男女,执红灯,以大轿舁我,去路迢远,抵一巨庙,即令出轿,趋进殿上,见青面王者坐中央,左右小鬼各执钢叉铜锤。王见我,作色,便取锤欲打。我惊惘之际,忽见金童玉女各执幢自内殿出,中拥一道人,离地可丈许,首戴青幞,身搭条衣,手握白拂,足蹑云履,端正严洁,世无与比,审视之,即万年桥李家姆也。往时尝一宿其家,仿佛可识,然而光采迥绝矣。姆便声言:”止,止!‘王遽释我下跪,曰:“请如教。’李家姆即垂手援我,引至内殿,光明洞然,几席靓整,案间多供佛经。令左右设茶果饷我。果似苹婆,香甚烈,云从西方来。茶毕,引我历观地狱。先见血河,浩渺无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