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腥膻,触鼻欲呕,甚于陶靖节之攒眉入社也。厨中萧然,若不举火。人有以缓急求者,无不立应,因是家日以落。蒯安佚素惯,一旦吏登门而催租,客登台而索债,米盐凌杂,庚癸时呼,心中顿觉不快,念佛之心,因少间断。积忧成愤,疽发于背,群医束手,遂至殒命。
女痛父之亡,恸哭几不欲生。诸戚串皆以蒯生前事佛心诚,古所未有,乃佛不少加庇佑,岂真我佛无灵哉?女闻言愈哀,益觉涕泗之无从也。由是感心疾,日惟饮水,不复纳食,几如留侯之辟谷。久之,玉骨盈把,床褥支离,药店飞龙,日益憔悴,众皆谓其去冥路近矣。一日,忽自起坐,呼婢具汤沐。婢以木盆进。命易铜盆,曰:“勿以秽器近我身,我盥濯后,将亲踏莲花世界,面见菩萨也。”沐浴既毕,趺跏端坐,视之,已无气息,鼻中玉箸下垂。须臾,复敛启目告众曰:“我死,可以龛盛我尸,置之室中,勿用棺椁,循世俗礼。七日后,我将复活。”言竟遂瞑。
众遵其言。经七日尸并不变,而面色转红,扪之,体仍微暖。夜半,忽闻龛中有声隐隐,听天空音乐悠扬。众异之,启龛,则女已重苏,合掌宣佛号曰:“善哉,善哉!佛不在西天,只在寸心。告汝众生,不可不信地狱,报应如影随形。我自死后,并不见路,但行黄沙迷漫中,愈行愈暗。我因默念《妙法莲花经》,忽觉大地光明,有如白昼。旋见旌节幢,冉冉自云端下降,离地有尺咫。我于圆光闪烁中,睹一丈六金身,法容慈善,知即大士也,即时俯伏求请援救,得离苦海。菩萨曰:”汝未应来此,可即归。‘遂于净瓶中以杨枝蘸水,遍洒下界,才一著身,顿觉心地清凉,大澈大悟,因请于菩萨曰:“我父今在何处?愿得一见。’菩萨曰:”现在罗第二重天享受清福,福满复升别天。汝能成正果,乃得相见,否则人天阻隔,永无会期。‘我闻菩萨言,便欲痛哭。菩萨曰:“勿尔。汝既来此,可令旃檀侍者导汝游诸地狱,俾知世人造种种恶即受种种报,前果后因,彼作此受,断无或爽。’侍者即从圆光中飞下,偕我入阴司。先谒冥王,旁侍牛首马面诸鬼卒,狰狞可畏,尽如世俗所绘状。侍者见冥王,告以菩萨命。冥王起立,肃然敬听,即呼鬼卒前为导引,振管辟扉,历诸门阈,每门中必有一二相识之人。有居吴江北门之薛媪,平日念佛精勤,乡里称为‘善人’,常至女处劝募,兹在寒冰地狱中,觳觫不胜。女惊问曰:”此信佛者,何亦受苦?‘鬼卒曰:“其人贪念甚炽,化缘所得资财,多为乾没,又以重利盘剥贫穷人,以是诸恶,宜罹此难。’女为叹息。旋至一处,见其寡婶两足钉于板扉,痛楚异常。女因泣谓婶曰:”何时至此?是何冤孽而受此苦?‘鬼卒曰:“彼生前奇妒,不许丈夫娶妾,以致绝嗣;又待婢仆极苛酷,痛詈毒殴,无所不至。’女曰:”我知其戒食牛肉,遍至佛寺烧香,不可相抵乎?‘鬼卒曰:“此小善,不足数也。’后至奈何桥,桥高数十丈,而阔仅容足,偶一下堕,即为蛇虫所刺螫,备诸苦恼。瞥见表兄某生亦在河中,方讶前日犹来询疾,岂今日已登鬼耶?”众中有识某生者,曰:“噫!信昨以急疾殒。”女曰:“然则南门张氏姨当以产难亡?———我见其绷一婴儿,浮沈血湖中。我恳侍者,举其生前善行。侍者投以莲花一朵,即登彼岸。”女历数地狱诸变相,众聆之,悚然骇异,群稽首大士前,愿改行为善。女自苏后,复活三十六年,至今无恙。
杞忧生
杞忧生者,房其姓,别字采流,会稽诸生也。十岁时,梦人赠楹帖一联云:“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君王恩重,豪杰身轻。”时罗浮庵中有乩仙,能言过去未来事。生告父,因以质之,得诗判千言,大旨谓:“生前生饶文才而荫武职,道光时遇贼巷战,见村女被劫,刃贼负女行,复遇贼,皆死之。女非贞者,赖此全节。行复相遇,了夙因。此子当以名节闻天下,然恐因以为累,神故以联语戒之。”父因诏之曰:“祖宗来坚持不破色戒者已七世,汝勿以荒淫斩先泽,贻祖德羞。”生应曰:“愿誓之城隍神前:非妻妾不同床笫,竭忠贞以报朝廷。”父恶其言易,诫益切,遗命犹以为言。
同治癸亥,王师下会稽,生从军入城。别舍有陈姑者,名杞子,年十四,貌庄心慧,解韵学。父死,母掠,多方护之,相处三月日,以唱酬为乐。姑尝咏枯枝牡丹云:
不护玉阑干,宁同小草看。
谁知花富贵,风雨不胜寒。
又咏梅聘海棠云:
夫婿前身萼绿华,海棠只合嫁梅花。
心肠铁梗浑相似,桃李纤□□足夸。
生颇意动。
一日,妪谓生曰:“小姑未嫁,郎君未娶,老身为撮合山可乎?”生却之曰:“余有聘妻,小姑宁肯下人者?当劝老母女之耳。”翌日,迎母于吴下。至之夕,梦姑垂涕言曰:“侬为君效死,当于十八年后再见矣。”苍黄诘死状。谓:“姊掠于徐弁,已久安之。姊再三召,瞰弁外出,然后往。至则弁归,强留之,锁闭一室。乘间投水死。”生泫然曰:“死矣,岂复有相见期?”姑转慰之曰:“面是人非,面非人是,犹之未死也。”诘朝往访,室庐已空。越数日,始得陈姑所写绝命词并引云:
春风檐铁,助我凄凉;冷月筛帘,增人惆怅。拟效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