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道:“我也不明白这个缘故,后来再三问他,方知道他的沦落风尘,虽是不得已,亦与众人不同的。
  他初时出去,本欲寻死,忽然有个人救他去,说此时尚须在风尘中混迹,不应该死,死了冥司中要受重罚呢。他就说我家小姐的技艺,一刻儿不见,可以走几千里路的。后来学艺成功,小姐回来办妥了丧事就走。约我今年冬间到天津去看他。”畹香道:“他到底辱身不辱身呢?”连氏道:“我也不甚仔细,但据他说从来不肯辱身,就是客人也要拣眩无论仕宦、书生、意中人要见他,先在客堂请坐,不好的陪了一回就送客了。客不去,他就说我冯碧霄是良家女,是访技艺,并非卖身的。若要多扰便要告官办他,倘客人好的,便留了进来谈谈诗文,表表心曲。或送一诗,或舞一回剑,或唱一阕词,知己的也留他吃酒过夜,但总是分床各梦的。小姐穿一件紧身密扣的衣服,藏一柄剑,若犯他,他再也不怕。”畹香道:“客人中也有王孙公子在里头,不怕妒忌要吃亏么?”连氏道:“他,有一个保护人的,与小姐最知己。这个人是一位大官员的儿子,他们都怕他,就不敢同小姐为难。现在小姐的名声大呢,钱也多也肯使,饶他这么着,还有多少人登门赏识的。小姐总是守这个老规矩不改,上年正月,他忽然杜门谢客,到清江一路下来,到浙江西湖、天台雁宕、黄山游了八九个月,再到天津,他真是自己的身子,随意的狠呢。”畹香笑道:“这等做倌人,到大家可以做得的。”连氏道:“本来这样,我所以劝姑娘不妨游戏游戏。”
  畹香道:“我但会做诗作画写字,怕不能学到你家小姐的地步。”
  连氏道:“有了这几件,已应接不暇了,我这回子就同你到我小姐那里去,你看看光景,谈谈心事,便知道了。他是极有情义,肯救人的。”畹香道:“保护他的公子虽是有父亲的势,他不怕父亲知道么?”连氏道:“他父亲早已死了,因他的名声大,朋友多,又肯抱不平,因此大家畏他。”畹香道:“这个人姓怎么?”连氏道:“好似姓吴,名字有个秋字的。”畹香道:“可是冶秋。”连氏道:“大约是的了。”畹香想了一想,大约就是寄信这个人,看他这种义气流露,外边再没第二人了。嗄,原来碧霄就是他的相好。碧霄的人,必定好的了。因说道:“这吴冶秋我也见过的实在好,不知他现在到那里去了?”连氏道:“这么着,你到了我小姐那里便知道的。”畹香道:“面不相识,怎好白白的去见呢?况我还要进京。”连氏道:“在那里住了,再作计较,我就作个中保,到我小姐那里去,你试试必定合得来的。”畹香就想了半刻,我此来本无定局,就进了京都,贾生在监,也是无益的。且看了碧霄定行止,也可以晓得冶秋在那里,就是韩生的消息便灵通了。主意已定,就对连氏道:“你既这么说,我们就同去罢。要你把我这个事情告诉他一声,还要请他代我探听京里贾郎的信。”连氏道:“这个何难。”就约定了同去。
  九月十四午前已到天津,泊在沽口。连氏就雇了一个海划,把两家的东西一齐下了,五个人就在这划子上驳到埠头。连氏先上去,四个人在船上守好行李。不多一回,来了十几个扛夫,是碧霄差来的。连氏又到,把这行李发上,七手八脚的携了去。
  畹香、连氏、伴馨三人坐了东洋车,龙吉、小厮步行,到碧霄家里来。原来碧霄住在侯家后西首,门前两间一个石库门,门内大庭心,第二进三间两厢,中系客堂,后面三间正房,两个厢房,一厢是灶房,一厢是书房。第二进两首又有两个房,畹香到门,碧霄迎了出来,一看,好似极熟识的人,因笑道:“连妈说起姑娘这般景况,令人可怜。这回到这里极好的了,妹本来要一个闺中的姑娘谈谈,不嫌简亵,就住下再说罢。”畹香看碧霄纤瘦苗条,丰神濯濯,面上云舒月满,亦觉似曾相识,因道:“落难穷雏,惟欠一死,连妈说起姊姊化身游戏,侠隐青楼,令人意远。故特来就教,乞赐小妹一个安排,感德不浅呢。”说着眼圈儿一红,碧霄道:“红尘逐热,素抱凝采。只要择缘,不妨随遇。凭他狡猾,不能看出吾等心肠。还要给他个丧志销魂,颠颠倒倒呢。”说着一同进了碧霄的内房,转到书房里,果然是??嬛福地,富艳浓华。畹香的贞心为之一动,看碧霄穿着柳条兰花织锦石青地的贡绸窄袖紧身小薄棉袄,杨妃色绣花衣边,穿着玫瑰红金团鹤的散管裤,竹根青金回文镶边。
  穿着云龙满绣闪金缎的小宫靴,并不穿舄。秃着头梳一条百宝如意发辫,辫梢十几根红丝带,堕着几个小金铃。当头带着一朵小蓝菊,耳上几个金坠子。手上几对金丝钏,真是柳媚花娇,仙风侠态,不觉拜下去,碧霄也拜了下去,起来坐了,就叫丫头柔儿倒茶来。原来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碧霄向柔儿道:“你叫倚虹去,就把外边东首一个房间,请这姑娘安置。把他的东西让他带来的人看好了,点清楚便妥妥帖帖的放在房里,连妈妈请他住在我的后房。”柔儿去了,畹香笑道:“我有一句话儿,闻得古人姊妹行有手帕交之说,既承不弃,原同易帕,结个异姓姊妹何如?”碧霄道:“恐不敢仰攀。”畹香道:“我是仰攀的。”碧霄道:“这是甚好?我两人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