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有到对面去游玩的,有凭栏玩月的,有并坐清谈的。惟珩坚、双琼同着秋鹤、莲民在采莲船里测算月亮,每一分钟走多少路。将到半夜,韵兰命把香条做成的月殿香斗,舁到延秋榭来,点着两枝巨蜡,供着月饼、菱藕、白果、栗子等物。大家来齐拜月宫,每人磕了几个头,直至二点余钟,打发一班小唱班回去,方才各散。莲因且不回去,跟着秀兰到寒碧庄,莲民因今日中秋要与柔仙团圆,也同柔仙去了。这里秋鹤一个人在采莲船里,凭了一回栏,丁儿已睡着了。秋鹤正想安睡,忽伴馨来说姑娘立等叫你去,秋鹤不敢停留,只得跟了伴馨便走,把门带上了。
  外国锁并不锁好,走过珊宝房门,只听珊宝问道:“是谁?”
  伴馨道:“姑娘叫韩老爷呢。”珊宝道:“我正要叫他,你先去,我就叫他来。”伴馨只得先走。秋鹤走进珊宝房里,小丫头有打盹的,有睡的,房里只有珊宝一个人,阿靓、玉怜督着老妈子收拾器皿。秋鹤进去,笑问姑娘有何事。珊宝只顾洗手不理他,一回子洗好揩手,呆呆的想着,方笑说道:“你去罢,明儿晚上再找你,你明儿晚上等着,不用走开。”秋鹤便笑嘻嘻的去了。到了幽贞馆,韵兰坐着,正在灯下看拟的花神庙碑文呢。见秋鹤来了,说道:“这个还须斟酌斟酌,不必把花名嵌在里头,一则小样,二则吃力不讨好。就是后一段也要空灵些,况且我们现在都是未死的人,与神道设教者不同。那个感应灵贶话头皆用不着,只好说上苍钟毓,人秉清灵,若把这个有求必应的意思说到我们身上来,就不配了。刚才佩镶说土木都已完工,金漆也即日可以告竣了,立等这个碑记你今拿回去,须赶紧润色好了,十八我要赶紧写呢。”秋鹤诺诺连声的答应,就把这个稿子怀了。韵兰看旁边没人,又笑道:“这两天大家忙,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你也没替我料理,我同你到楼上去。”
  说着携了秋鹤的手到春影楼来,吩咐伴馨等在楼下,佩镶、霁月、侍红都去睡罢。二人到楼上好久,秋鹤方下楼来,一径去了。走上斜桥,见西首柳堤边似有一个人行动,秋鹤便问是谁,只见这个人笑道:“你认不得的。”一听恰是莲因,说道:“两点钟了,妹妹还没回去么?夜深了,人都睡了,莲民又在桐华院,你来坐一回谈谈,你现从那里来?”莲因道:“在寒碧庄坐了许久,时候也不早了,我要紧回去。”秋鹤笑道:“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说着,莲因走得已近,秋鹤走过去一把将衣袖拉住,莲因道:“你不用拉扯,到底什么东西?”秋鹤道:“就是花神庙的碑记。”莲因笑道:“脱稿了么?同你去,我来看看,到底好不好?”说着,同过了斜桥,轻轻走着,到采莲船后楼来。秋鹤剔了灯,另点一枝洋蜡。莲因笑道:“你住在此地许久,我这个地方,连如今来了第二次。”一面说,一面便去坐在秋鹤的榻上。秋鹤把稿子在怀里取出来,放在桌子上,莲因道:“你照了灯,拿到这里来我看。”秋鹤便去交给莲因,自己真个照了灯,莲因就坐在榻上看。秋鹤握着莲因的手,觉得冰冷,因笑道:“妹妹不多穿些衣服。”莲因看了第一段,说:“也不见得出色,你须好好去改了,我再来看,取去罢,这回我没心绪呢。”秋鹤便去接了,仍旧放好,回转头来。
  看莲因两颊飞红,抬身要走。秋鹤拉住笑道:“鼠子动矣,我还有话说呢。”看官,作书的到这个地方,最难下笔,既不便说秋鹤要留,又不能说莲因肯留,仔细一想,还是叫他去罢。
  不知老店新开,两人愿意不愿意。到得莲因出去,已是三点多钟,秋鹤执手依依送了出来。珊宝正要睡,觉听得脚步之声,在楼窗上一望,前走的不甚清楚,恰是光着头的,珊宝是和气有忍耐的人,本来要叫秋鹤,这回倒不言了。自到床上睡觉不题。
  次日,秋鹤把碑文改了半天,恭楷誊正。午后,再送到幽贞馆来,笑说道:“现今请看,好用不好用?再要改我也江郎才尽了。”说着,交给韵兰。韵兰笑道:“你昨晚回去好不好?”
  秋鹤摇头笑道:“你只看这篇改得好不好,须肚子里平日酝酿些好东西,方有这等锦心绣口呢。”韵兰笑着羞他道:“不害臊!
  亏你自己赞,只怕锦绣其中,糟粕其外呢。”秋鹤也笑了。韵兰便把碑文展在桌子上看道:绮香园者,畹香汪女史之新居,都督乌公之别业也。裴晋绿野,小姑青溪,苏姬之宅临湖,平仲之家近市,环山一角,买费腰缠,辟地三弓,开贻手泽。其中亭台妥帖,水木清华,排幽胜而栖楹,达回环而互槛,养海天之花鸟。春咏秋陶,罗阊阖之霓裳,莺雏燕瘦。一林瑶草,五色琼枝,尊徽号于香玉,贮可人于金谷。则有汝南碧玉,大历红绡,居洛下而多愁。等甘陵之下谪,西江芦获,感绮岁以飘零。东海兰芝,本良家之种子,凡青奴剑胆,卓女琴心,卫铄之格簪花,道蕴之才咏絮。
  卢媚娘经翻玉笈,掸悦空王,张静婉歌入银筝,魂迷荡子,均是埃光腻理,宝月祥云,雪藕腕以玲珑,走珠盘而宛转。兰因絮果,前生注定情天,凤靡鸾吪,此日重逢劫海,是合授芯宫之职,膺香国之司,列苕玉于仙曹,擢杜秋于上第。一双翠羽,化成菩萨之身,万亿优云,齐现女郎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