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贱,我想趁这时候翻造起来,也可省却不少工料钱,所以急于要将这件事办妥,不然我在这里,已住了许多年,为何不急在前头,偏偏急在此时呢。”运同听说,微微一笑。他明知晰子从前两手空空,近年死了个女婿,才得发了几万横财,今听他说得十分冠冕,心中暗暗好笑,但也不便当面点破,只说:“既如此,我回去替你催催前途,加紧寻访就是。”

  晰子连连称谢。运同告辞回家,一路思想晰子数年前,与我一般寒酸景况。他有一个女儿,我也有一个女儿,并且还是同年生的,他女儿攀亲时,我女儿早已有了男家,讲家产也是我女婿的比他女婿的多,他好侥幸,他的女婿不多几时便没了父母,带着钜万家资,依靠丈人,后来索性连本身都死了,让晰子不费吹灰之力,只难为他女儿熬苦守节,自己却安享这数万资财,如今居然买地造屋,何等适意。偏偏我那倒运的女婿,非但自己不死,而且父母双全,所有的十馀万家产,也因他父亲营业折本,亏耗殆荆就使现在能步晰子女婿的后尘,不惜牺牲一家性命,造化我丈人,可怜已晚了几年。当年若能和晰子家女婿调一个头,我卫运同早已拥资数十万,也不致帮人家跑腿,混几个钱儿过日子了。心中想着,好不恼恨。回到家了,恰值他那亲戚也来找他,在书房中坐待多时。这亲戚姓秦,名咸时,是运同的联襟,而且又是他未婚婿之父,以联襟而兼作亲家。在数年前本是很莫逆的,因咸时那时还开着一爿木行,一家钱庄,手中确有一二十万,只生得一个儿子,名唤铃荪,常随着母亲严氏,到运同家来。严氏见运同的女儿翠姐,生得玉雪可爱,戏对他妹子说:“把你家翠儿给了我家铃儿罢。”

  他妹子笑答道:“只恐高攀不上。”这原是一句戏言,不意运同在旁听出了意思,心想咸时富有资财,所生一子,我虽和他连襟,名目上固然是个亲戚,但究竟在妻属一面,我沾不着他什么光,若能将女儿配给他儿子,那时就变作儿女亲家,常言生女有半子之靠,我将来搅不过去时,便可向他设法,料他因儿女亲家分上,不能将我待亏到那里去。自己有了成见,随即亲口和咸时提议亲事,推说是尊夫人与贱内的意见。咸时素日也很欢喜翠姐,生得眉清目秀,智慧过人,觉得有媳如此,也算不辜负了儿子,况且亲上加亲,更是一桩美事。虽然运同是个寒士,但自己家私富有,不比一班败落乡绅,外强中干,娶媳妇一定要拣有钱有妆奁的。至于小姐素行的好歹,可以不必过问。及至娶到家来,妆奁固然厚了,无奈这位小姐生长豪门,眼孔太大,骄纵成性,挥霍已惯,见夫家远不如母家,初则微言讥讽,继则凌辱丈夫。男家因惧她娘家财势,又希望她将来肯出妆奁,给丈夫重振门庭,处处隐忍不言,逐把女的纵容得气焰熏天,不可一世,随心所欲,挥霍无度。到后来不但将妆奁浪费罄尽,且连夫家的产业也被她败得精光。这都是贪图妆奁的坏处,所以我只求娶一个贤慧些的媳妇,妆奁二字,也不在心上。当日回家对严氏商议,严氏亦有同情。

  回音给了运同,运同欢喜非常,急急请出媒人纳彩行聘。这还是十年前事。两家定了亲事,往来更密。铃荪和翠姐两小无猜,但他二人的小心坎中,已知是未来的夫妇,却也亲热异常,男贪女爱。铃荪得了钱,常买些糖果带往卫家与翠姐同吃。两家父母,并不禁阻。不意咸时为人虽然豁达,无奈时运不济。自儿子攀亲之后,连年木行亏本,钱庄虽是桩极稳当的交易,因放账吃了几处倒账,又被经手的昧心,私挪客账,暗下做金子生意,大蚀其本,逃之夭夭。一班债主,都找他东家说话。咸时不得不破产以偿,可怜一个家财数十万的富翁,既不嫖赌,又不荒唐,只因用人失当,数年之间,弄得贫无立锥。自己幸有朋友照应,荐他在某处米行中管账,每月可得十馀元薪水,家用柴米还嫌不够,那里有钱给儿子念书。只得把铃荪荐在一家外国书坊中学排字,尚未满师,每月只有几块钱的鞋袜费。

  运同因咸时破了产,心中反比姓秦的加一倍着急,因他预备的泰山之靠,忽然要靠起他来,心中岂有不急之理,也顾不得什么亲上加亲,渐渐和咸时疏淡了。有时路上相遇,也不过点头而过。遇着运同与体面朋友同在一起,见了咸时,睬也不睬。咸时也很知趣,晓得人穷了,身上便有穷气,若和别人说了话,穷气难免得传染过去,累及别人。因此看见运同,有意远避他些。平时除非运同有事请他前去,不然,也不轻易进他家的门口。惟有铃荪得了闲,却常到卫家去望翠姐。运同的夫人严氏,自幼就欢喜他,此时倒也不因他穷了看他不起,所谓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见他来了,依前竭诚款待。就是运同自己,虽不满意于亲家。但对女婿也未改常度,只在背后谈谈秦家近况窘得很,将来女儿过门,如何度日。这虽是代他女儿担忧的话,不意他女儿翠姐,年纪虽只十余岁,却也心地玲珑,工愁善病,晓得男家近况不佳,未婚夫作那排字生涯,进款甚微,要靠此成家立业,着实为难。父亲又十分势利,眼前虽然模模涂涂过去,日后定有一番令人难堪的纠葛。想到自己身世,不免暗暗伤心,渐至面黄饥瘦,饮食少造,手足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