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小书,却还看得下。因唤阿宝倒了杯热茶,自己点一枝烟香吸了,靠在沙发上开卷观看,见第一节便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暗说这桩故事,我曾在戏文上见过,书中究竟怎样,倒不可不看他一看,随即从头看去。看到后来,颇替杜十娘不平。心想世间男子,负心的最多。杜十娘才智有余,目力不足,以致身死财奴之手,岂不可惜。看罢这回书,心中十分气恼,便丢开书不看,闭着眼睛,默想多时觉得自己身世,很有些和杜十娘相仿,虽然老爷待我还好,不过杜十娘所有珍宝,都是暗藏的,自己所有首饰银钱,都是明亮的,老爷现今待我好,焉知不是看重我银钱上头。试想他若一心爱我,就不致再与魏姨太太有染了。照此看来,我方才说杜十娘目力不足,自己的眼光,也未必好了多少。想到这里,一阵心酸,不觉流下泪来。正是:未防独自伤心处,却堕他人巧计中。欲知后事,请阅下文。

  第三十三回遇事生风奸谋百出拖人落水妙计连环

  贾少奶一觉醒来,见媚月阁呆坐在沙发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出神,便道:“老二你那本书看完了没有?”媚月阁不答。贾少奶揭被坐起,伸手将媚月阁推了一推道:“你呆想什么?”媚月阁道:“我想杜十娘这人,不知是真有的呢?或是做书人假造出来的?”贾少奶道:“自然是真的,你不曾见过戏台上做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那段故事吗!倘不是真的,怎会做到戏文上去。这桩事令人怪可惨的,也是妓女要紧从良,嫁着良心汉子的结果,你提他则甚?”媚月阁道:“适才我见《今古奇观》上也有这段故事,故而偶然问问。”贾少奶道:“你为何不丢了这段看别段呢?这回书看了,很令人生气,我忘却告诉你了。”说着高唤阿宝打脸水,自己披衣起身。一面问媚月阁:“刚才说什么魏家的骚货,我因贪睡没问你明白,莫非魏姨太太又到你家来了么?”媚月阁道:“来却没来,不过我防她要来,预先躲到你这里来了。”

  贾少奶道:“那何苦呢!常言邪不胜正。你是正的,她究竟是邪的,你何必反去怕她!换了我,遇着这种事,要说拉破面皮的话,就把他们一对奸夫淫妇的丑态给闹穿了,看他们还有甚面目再干这个勾当。如要保全两方面颜面的话,我也不怕你笑我说疯话,我就老老实实,自己也去轧一个头,彼此各显神通,也犯不着一个人心中纳闷。”媚月阁不语。贾少奶洗罢面,漱过口,看自鸣钟已交三点半,忙命阿宝快教王妈烧饭,我肚子饿慌了。口内说着又开橱拿出一匣外国饼干,问媚月阁吃不吃?媚月阁道:“你自己用罢,我方才吃的饭还没消化呢。”

  贾少奶道:“怎么十二点钟吃的饭,到此时还不消化?大约为着你胸中气恼的缘故,快看破些罢,万不可再纳闷了,世上惟有烦恼最容易伤人。就是你家老爷喜欢花花絮絮,也是男人家常有的事,你能抵制的便该设法抵制他,如不能抵制,也只可自己委屈些,但切不可放在心上。倘若闷坏了身子,可大大的不上算呢。”媚月阁笑道:“我又不生什么气,你别再弄错咧。适才你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怎的一会儿又精神勃发了?”贾少奶笑道:“说也奇怪,我自己也很不明白。当你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觉身子好似疯瘫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不知怎的一觉睡醒后,身子也活动了,肚子也饿了,病也没有了,你道奇怪不奇怪呢。”媚月阁微笑道:“有甚奇怪,你昨夜……”贾少奶不等她说完,便接口道:“这句话用不着,我家少爷昨天早上已动身去了,是你知道的还有什么……”

  媚月阁一笑,贾少奶不敢同她多说,自己揭开饼干匣一气吃了十来片,因没和茶吃,喉间颇觉干燥,见梳头台上,还有媚月阁剩下的半杯茶,拿来呷了一口,到得口中,才知是冷的,意欲吐去,又因媚月阁方才说的话,有些儿尬尴,这一来岂不被她更瞧出破绽,只得假意咳嗽一声,把满口的茶呛了一地。媚月阁见她含茶在口,不即咽下,已觉有异。又见她咳嗽之时,先弯腰曲背,似乎怕茶呛出来糟了衣服的一搬,心知她怕吃冷茶,故而假作咳嗽,以便吐出。但她既要吐茶,又何不吐得正大光明些,却装出这般模样,此中未免可疑。讲到媚月阁因人虽然粗率,究竟是堂子出身,粗率时固然粗率,精细处却比常人更精细几分。她想起初见贾少奶时,面色很为难看,以及现在举止失措,两两对照起来,心知她一定有个说不出的蹊跷在内。虽然不便明言,但也不能不给她些儿口风,好教她知道我不是木人儿。因道:“阿哟,你怎的平空呛起来了?莫不是茶太冷了么?你也太粗心了,要喝茶怎不试试冷热。你方才不是说不舒服吗?此时如何喝得冷茶,快叫阿宝倒热的来呢。”说罢,高声唤阿宝,快些倒一杯热茶来,给你少奶奶吃。

  贾少奶做贼心虚,听她话里有因,不觉面红耳赤,忙道:“老二,莫说笑话,冷茶原没妨碍。我因喉痒,才咳嗽的。”说时又连连咳了几声,以掩痕迹。心中自忖:媚月阁说的话句句都有棱角,莫非我这里的事,已被她出了,这却不可不防。她的嘴又最喜瞎嚼,若在此时被她知道了,定要闹得人人皆知,非早些设法堵住她的口不可。自己预定的计策,又不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