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当作口头禅,逢人告诉的。只恐被外间传扬开来,你家少奶奶没做成,反弄得客人不肯上门,那时诸大少非但不能照应我,反变作害我了。”

  窦山笑道:“那有何妨。横竖大家成了夫妻,管他外间传扬不传扬呢。”熙凤听他口口声声夫妻少奶奶,不怕肉麻,赌气不去睬他。窦山涎着脸道:“今夜你大约可以许我借干铺了。”熙凤冷冷的道:“实不相欺,我这里预备搬场,少停还得收拾一夜,没有安顿地方,可让诸大少睡,好在这时候还不夜深,请诸大少早些回府去睡罢,免得你家那位少奶奶又悬望了。”窦山听他这般说,还不肯就走,又向她要一支香烟出来吃了,夹七夹八的嚼了一会,熙凤十声中答应不到一两声,窦山自得其乐,说得口干了,想倒茶喝时,不料茶也是冷的,窦山见娘姨大姐都不在旁边,只得呷了口冷茶,又见自鸣钟上已打十二点半,随向熙凤说了声明儿会。熙凤也不理他,见他走远。才骂了一声断命猪头三。一面唤娘姨出来,打一盆热水净了面,揭开洋镜,重扫蛾眉,再匀脂粉。娘姨从旁说:“今夜难道大小姐还要到六马路去过宿吗?明儿一早就要往那边去了,你自己不要收拾收拾的么?”

  熙凤正被诸窦山缠得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闻言怒道:“我怕不晓得明儿搬场,收的东西,我早已收拾好了,别样布置,我不曾预先吩咐你们吗?为甚不能出去过宿?难道我住在这里,明儿便可帮你们扛扛抬抬了么?”娘姨不敢再说,熙凤换了一套便衣,对娘姨说:“明日你照我昨天所说的话儿,先行布置,我若能出来得早,还要到这边来一趟。迟了,便一脚到那边咧。”

  娘姨诺诺连声。熙凤出来,叫一部黄包车坐了,径奔六马路仁寿里。原来她在仁寿里,还借着一间楼面。这是时下妓院中人通例,除却讨人身体之外,自先生以至大姐,十个中倒有九个租着小房子的。因院中乃是生意上,只能应酬嫖客。还有嫖字以外的客人,都不免在小房子中相见。她所识那人,姓卞名唤义和,年方二十余岁,与熙凤相差约近十年,在一家洋行中做写字,本是个小滑头一流人物。但洋行中人,外间普通称呼,都叫洋行小鬼,又叫洋行滑头,其实也分上中下三等。上等的便是买办跑楼一班人,赚钱既多,使钱亦阔,不嫖则已,嫖时起码长三。下等的乃是一班西崽,每月约赚八元至十六元薪工,偶尔兴发,只可打打野鸡,但一月之中,也只能偶一为之。如若打了两回,岂不要半个月白做吗。最是不上不下的,就是这班写字,虽然有些赚四五十两银子一月工钱的,但十人之中难得一二,其余大都和西崽上落无几,但他们的身份,又似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既不肯打野鸡,又无力嫖堂子。义和便是此中一份子。他见同行的康白度式拉夫等,花天酒地,何等适意,自己心热如火。无如他每月只赚得二十元薪水,还不够摆一个双台,所以胸中常抱着太史公所谡“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这个念头

  那一天他在某处看戏,见包厢中有个中年丽人,装饰入时,像是勾栏中人模样,两眼不住的看她,讲到这班洋行滑头,谁不是色中饿鬼,见了美貌妇人,那管她是娼家,还是良家,既然落花有意,焉肯作那杀风景的流水无情,自然眉语目挑,魂飞魄散,旁边一个朋友告诉他,这美妇人,便是大名鼎鼎的王熙凤。义和牢记心头,后来他与几个朋友打公司,每人五角大洋,在雅叙园吃晚饭。吃到兴头上,忽然有个朋友,异想天开,发起说,我们今儿六个人,难得在此雅叙园中雅叙,有酒无花,岂不寂寞,何不再叫一个公司局来,每人派不到两角小洋,却可以同乐其乐,岂不甚好。众人都各赞成,但赞成之后,又各寂寞,因他们六人中,没一个有相好妓女的,可怜仍是空想。义和猛然想起王熙凤,便说我倒认得一个,不知叫她肯来不肯来。众人都嬲他,姑且叫叫试试,若不肯来,横竖不丢掉什么的。义和勉强写了一张局票,发出之后,心中突突乱跳,连小菜都没心绪吃了。不多时,果然熙凤来了。一见面,认得义和是那天戏馆中看见的美少年,便对他笑了一笑,问他道:“这大少是姓卞吗?”义和红着脸答应道:“正是。”

  熙凤随手拖过一张凳,款款在他背后坐下。平常陌生客人叫局,俗名叫做打样局,遇着红倌人,若非十二分阔客,大概都是屁股略一着凳就走的。这番熙凤见义和风流俊俏,本来心中爱他,因此降格相从,把生张当作熟魏,万分巴结。义和第一次叫局,在先未免有些局促。不到五分钟工夫,已还他本来滑头面目,与熙凤交头接耳,其乐无穷。同席那班公司股东,见他二人亲热情形,心中都觉生气。当面虽未发作,待熙凤走后,却全体发难,与义和交涉,怪他不该独乐,大家都不肯承认公司股本。义和虽然吃了这个大亏,但熙凤曾口请他无事时到她家坐坐,趁此可入堂子之门,岂不是一个绝妙机会。隔日他便去打了一个茶围,有志者事竟成,妓院中居然留下他的足迹。自此虽不曾报效和酒,但一节之中,也曾叫过四五个局,打了二三十次茶围,熙凤十分同他要好。院中做手,未免不以为然。这也是姐儿爱俏,捣儿爱钞的通病,那天寿伯同伯和第一次到他院中时,阿